第九章 说普通话的外星人9(1 / 2)

从拔掉插管之后,程星义就感到浑身瘫软无力。也不知道是因为生长新的肢体消耗着太多的能量,还是因为他结束了持续太久的战备状态。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缓过神来。他从来都没有睡得这么沉过。

阿米娅给他送来了食物,一种长得像黄色火龙果的果实,并且告诉他这是“也皮塔”。星义剥开也皮塔的外壳,尝了一口,味道就像芒果和菠萝的混合物,带着浓郁的芬芳和香甜,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阿米娅每顿饭都给星义供应不同的食物,有的像圆形的草莓,有的像巨峰葡萄般大小的桑葚,还有甚至像竹子一样长的香蕉。这些果实的名字阿米娅都一一教给他,但是星义记不太清楚,所以他只能用地球上的水果来形容它们。

这些贝尼似乎只吃水果,星义比画着问阿米娅它们有没有米饭这样的食物,阿米娅似乎听不懂星义要表达的,于是摇了摇头。人是铁,饭是钢,没有米饭永远感觉没吃饱的基因也深深刻在星义的体内。吃完贝尼的食物后,他总是感觉胃里空荡荡的。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变得虚弱,反而每一天都充满了能量。

后来阿米娅又给他端来一碗白里泛黄的液体,星义尝了一口,感觉像是xz的酥油茶,可吃多了更感觉是在喝咸的色拉油。他感到有些反胃,便对阿米娅摇头,说自己不想喝了。但是阿米娅眼神非常认真地盯着星义,它的胡须水平,耳朵耷拉在脑后,似乎在生气。然后它指了指星义的下半身。

“好吧,喝了能让腿快点长出来,你是这个意思吧?”星义自言自语着,他不禁想起小时候母亲逼他吃药的场景。于是他捏住鼻子,把“酥油茶”猛灌了下去。

他的房间也在一天天变化着。它们在房间里放了一个简易的衣架,接着贝尔森把他的宇航服送了过来。星义记得与海盗战斗的时候宇航服上全是血,但是现在这件衣服好像被洗过了,而且破损的地方得到了修补,焕然一新地挂在他的房间里。阿米娅又送给他一套贝尼的字母卡,然后天天教他念。

“踢。”阿米娅指着一个辅音字母说。

“t,”星义说着在心里对这个字母标注了读音相似的英文。

“xxx”

“什么?”星义拿出下一个字母问。

“xxx”阿米娅重复了一遍。

它的嘴巴咧开,胡须颤动,舌头抬起,它所有的发音器官都在协调地工作着,但是星义什么也没听见。

“不发音?”星义糊涂了。

阿米娅见星义读不出来,就换到下一个字母,结果星义还是什么也听不见。

一连三个辅音字母,在星义的耳朵里都是静音的。

“不是吧?”星义说,“这是超声波还是次声波?人类做不到啊。”

星义的语言学习停滞了。他正担忧无法进一步沟通的时候,阿米娅却表现出很放松的样子。它用它巨大的手拍拍星义的后背,似乎在安慰他。星义拿着那三个辅音字母,叹了口气。

大约一周后,星义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对话,这些对话里都巧妙地避开了含有那三个“无声辅音”的单词。很明显,这些对话都非常粗浅,如果想要深入交流,就不得不面对那些超出人类听阈的声音。

“没关系,阿迪尼,法尔森帮助你。”阿米娅说。

“好,”星义说,“顺带问一下,为什么你们叫我‘阿迪尼’?还有,法尔森是谁?”

“法尔森解释。我解释,你听不见。”对话结束后,阿米娅就不再教他语言了。

这天,星义坐在床上望着手里的字母卡,想着贝尼给自己起的奇怪名字“阿迪尼”和那个神秘的法尔森。他知道绞尽脑汁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打算躺下来小憩一会儿。他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贝尼“沙沙”的脚步声。他赶紧直起身,只见贝尔森带着另一个雄性贝尼走了进来,它除了头顶羽毛的颜色和贝尔森不同以外,几乎和贝尔森长得一模一样。它的羽毛呈现出深蓝色,给人一种深邃之感。

它们互相交流了几句,然后贝尔森对星义说:“阿迪尼,法尔森来了,他是我的弟弟,他教你说话。”

然后贝尔森和法尔森互相碰了碰胡须,这是它们常见的打招呼和告别的动作,然后贝尔森就离开了。

现在只有星义和法尔森在房间里,法尔森开始说话,好像对着空气在说。它说了一个双音节的词,然后从地面上升起几条粗壮的藤蔓,搭成了一张椅子,它便在星义面前坐下了。法尔森向星义伸出右手,星义发现它似乎很熟悉人类打招呼的方式,于是便与它握手。没等星义用贝尼语向它问好,它就先主动问候,竟说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阿迪尼你好,我叫法尔森。这颗星球名叫马赫拉,这里是一座名叫尤里卡的城市。我是尤里卡大学人类语言学汉语言文学系的教授,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星义愣住了,他简直惊掉了下巴,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我是不是有哪些词读得不准?”法尔森问,然后脑袋微微歪斜,它困惑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更像是某种天真的动物。

星义完全无法把它与大学、教授、语言学这类概念联系在一起。

“啊,不是,你普通话说得太好了,把我稍微吓了一跳。”星义赶紧掩饰自己过度的惊讶。但是他的内心岂止是惊讶,他感到震惊不已。他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自己在马赫拉上已经呆了多久,他估计在一个月左右。如果这样一个像棕熊一样的外星人可以在一个月内精通地球上最复杂的语言,又熟知他们的社交礼仪,那它的智商该有多少,整个星球的文明程度又该有多高。

但是,这说不通。星义想着:“史蒂芬的飞船上肯定不可能有汉语词典这种东西,那法尔森又是如何得到学习资料的呢?等等,尤里卡大学竟然开设人类语言学专业,而且贝尔森能把炸得支离破碎的我救活,甚至让我重新长出肢体,难道它们早就在研究人类了?”

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星义想着想着,额头上便冒出冷汗。

“谢谢你的夸奖。”法尔森说,“不过我原本可以早点过来的,但是在你昏迷期间,先祖召我去了一趟首都金泽岛,结果一直拖到现在才和你见面。语言不通很伤脑筋吧,贝尔森要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你太客气了,贝尔森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医生。”星义想到之前自己敌对且绝望的内耗,感到羞于启齿。他注意到法尔森的腰间系着一只挎包,挎包似乎是用一种柔软的藤条编织而成的。

“我会把你的话转告贝尔森。”法尔森说着从挎包里面拿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星义,“听阿米娅说你的语言学习遇到了障碍,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毕竟我们的发音器官不完全相同。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担任你的语言导师和翻译,确保我们之间的交流没有障碍。”

星义接过法尔森给他的学习用品,本子和笔十分简朴,和他在地球上用的没什么两样。他原本以为法尔森会给他一台平板电脑或者其它用人类未知的高科技制成的智能设备,没想到此刻拿在手上的东西竟如此落后。他便试探性地问法尔森:“你们学习也用纸笔吗?”

“不,这是为你定制的。”法尔森回答,“你的语言里有句习语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想这可能是最适合你的学习方式。”

“那你们用什么辅助学习?某种……智能设备吗?”

法尔森抬起手,用它触手般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我们用头脑学习。”

“重要的内容不需要记录下来吗?”

“不,我们可以记得先辈们教导的每一句话,我们世世代代的学习都是口口相传。”

“那遇到复杂的运算怎么办?”

“有些擅长运算的贝尼,他们的头脑就是计算器,闭上眼睛,在意念中就可以进行运算。贝尔森告诉我,我们贝尼的大脑与你们的大脑能力相当,你们大多数人一生中只用了不到10%的大脑潜力,而我们大多数贝尼已经使用了90%以上的大脑潜力。大脑在自动调节整个生物体微妙的化学机能的同时,还有着相当于每秒数百万单位bit的超强储存能力。就记忆力而言,不管是人类还是贝尼,都能把100万年内看到的、听到的以及感觉到的每一秒钟的经历精确地记录下来,并且精确到每个细节。计算机其实根本无法与大脑相媲美。我们只是在使用天然的能力而已。”

星义听得目瞪口呆。每个贝尼的大脑就像一台超强的生物计算机,让它们能够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他并没有感觉被法尔森冒犯,而是惊异于它们挖掘自己潜能的能力。

“阿迪尼,让我们言归正传吧。”法尔森说,“那三个你听不到的辅音,对人类而言是一种超声波。但是你可以根据我们的口型和胡须的位置来辨认到底是哪个辅音。第一个xxx。”

法尔森嘴巴向后咧开,胡须水平,微微颤动,就好像在念英文里的辅音/j/。然后它念了第二个超声辅音,嘴巴微圆,胡须下垂,就好像在哈气。接着它念了第三个超声辅音,嘴巴撅起,再向耳根的方向打开,胡须先前倾再后仰,就好像给了空气一个吻。星义一边观察,一边在本子上做了些记录。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明白了,我可以读你们的唇语。但是我有些其它的问题,为什么你们都叫我‘阿迪尼’?”

“‘阿迪尼’是‘人类’的意思,也是‘泥土之子’的意思。”

“为什么你们要这样称呼人类?”

“因为我们研究发现人类体内的化学元素与泥土里的化学元素是相似的。在地球上,泥土承载了生命,而你们死亡之后被埋葬,又回归了泥土。”

法尔森的这番解释,勾起了星义无限的乡思。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那颗蓝色的星球,此刻正在几百亿光年之外的太阳系里,照着既定的轨道日复一日地前进。 “你们起的名字多么贴切啊。”星义感慨道,“我确实是一位‘阿迪尼’,属于那片土地的孩子。法尔森,我有太多的困惑,我真的不知道要从何处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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