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来自瞭望角的侍从（1 / 2）
袭击伊杜尔县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西法德伯爵就会带爱琳娜出去执行任务。每一次杀戮，都是爱琳娜无法抗拒的命令。她如提线的木偶，会不由自主地举起六翼之杖，直至双手沾满鲜血。
她几乎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了。在每次黑质暴动中，她只渴望能吸引司衡大人的注意力。但令她失望的是，司衡大人一次也没有出现过。黑质在鲸吞完所有的猎物后就会带着爱琳娜先行撤退，她甚至都没有机会和司衡手下的黑质防治员交手。
爱琳娜开始习惯了，习惯昼伏夜出的作息，习惯黑质吃人的血腥，习惯在混乱中的退场。她也开始习惯镜子里那个仿佛白噪音的人，她几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长相和颜色。
“我是谁？我是斯黛拉吗？”她自问着。
新年来临了，她依旧被关在樱桃园那间卧室里。
“你们去过别的地方吗？”斯黛拉问辛迪和瑞秋。
“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全国跑。”辛迪回答。
“你有没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地方？”
“没有，所有的地方都是一样的，漆黑的、沾满了血、堆满了尸体。”
“你们没有白天出去过？”
“没有。”
斯黛拉发现两个侍女像木头人一样，在她们的心里没有美感，也没有对自由的憧憬和向往。
“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地方，在雅姆郡泰里市，春天那里气候温和、细雨绵绵；夏天的旁晚，在槐树下纳凉的时候，你能听见蛙叫和蝉鸣；我喜欢秋天银杏金黄的叶片从树梢飘落的舞姿，我也喜欢冬天酿雪的天气。”唯有说着故乡的美景，才能让斯黛拉想起自己曾是戴凯男爵的女儿爱琳娜·戴凯。
辛迪和瑞秋出神地听着，仿佛这是她们人生中第一次发现景色还可以这样美。
“再多讲一点。”她们求斯黛拉。
斯黛拉讲了风景，又讲集市，讲完集市，又讲校园。辛迪木讷的眼神里似乎有了光，她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如果司衡大人来救你，你会跟他走吗？”斯黛拉问。
“我们杀了那么多人，司衡会把我们绳之以法的。”辛迪说。在这两个侍女的脑海中，司衡依旧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他会诅咒我们。”瑞秋说，“大小姐您会跟他走吗？”
“我宁愿死在司衡手里。”斯黛拉垂下眼帘，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我只有一个愿望，在我死之前，让我再看一眼故乡的田野，只要一眼就好。”
在樱桃园漫长的日子里，春天来了。斯黛拉不记得今天是几月几日，她只知道樱桃园外面街上的栾树换上了新绿。西法德伯爵照旧来找她，说：“陷阱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准备突袭帝国最南端的派罗郡皮尔市。那个城市别有风味，像半岛一样伸到海里，被称为‘帝国瞭望角’。它密集的人口和新鲜的海味能让黑质吃个够。”
“还有别的吩咐吗？”斯黛拉问。
“你只要负责控制人群就可以了。”
等到太阳还有一半浮在地平线上的时候，西法德伯爵就开启了传送门，经过几站中转，他们就来到了皮尔市海滨的浴场附近。
皮尔市已经入夜，但沙滩上还有很多在乘凉嬉戏的游客。他们有人躺在折叠椅上，有人盘腿坐在沙子上，三三两两，谈笑风生，还有许多孩子在水花里奔跑。他们捡拾贝壳，泼水打闹，又或者问父母要了零钱，跑到冰激凌车前面向穿着小丑衣的叔叔买一根冰激凌。远处的商店和餐厅灯火通明，悬挂在木围栏上的装饰灯如晨星般闪烁，在海风中微微荡漾着。进海滨浴场有四条路，两个进口和两个出口。西法德伯爵已经派人在所有的路上做了手脚，只等着圣女发动琉瑛的力量，就可以封锁整个浴场。
斯黛拉拿着六翼之杖缓缓地向浴场餐厅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马上她就要亲手毁掉浴场里所有的快乐和温馨。
从餐厅的后厨走出来一个年轻人，他拎着用黑色塑料袋装的厨余垃圾，正在做清理的工作。斯黛拉瞥了一眼那个青年，他胸口的工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卡米尔·瓦朗格。卡米尔发出橙黄色的属性之光，他一边工作，一边哼着小曲。
在她来皮尔市之前，黑袍大人已经修改了她身上的幻术，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她。她与卡米尔擦肩而过，加快了脚步。就在那一瞬间，卡米尔感觉到轻拂过身旁的微风，他回过头，却没有看见人。
“错觉吗？”他自言自语着。
斯黛拉走进停车场，然后站到道路中央的花坛里。这是一个绝佳的观察点，四方的交通尽收眼底，浴场客人的动向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她举起六翼之杖，点亮了琉瑛，发动了其转换属性的力量。被注入的蓝光旋转着，然后在琉瑛中酝酿成了红色，接着红光从琉瑛中流出，沿着地面奔向四条主干道。突然间四条大路上就发生了猛烈的爆炸，路上的车辆和行人被掀翻撕碎。人们在惊吓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埋伏在黑暗中的黑质就一拥而上，把车辆的残骸和伤员都拖进了深渊里。
海滨浴场一片混乱，斯黛拉继续进行着爆破，阻断每一条逃生的道路。接着许多黑质从海里上来，拖拽着海边的人群，人们尖叫着逃窜，猝不及防的父母们被拖进漆黑的海水里，留下他们的孤儿在沙滩上嚎啕大哭着。
驱动汽车的黄宝石起了火，很快到处传来光之石碎裂和爆炸的声音。餐厅厨房里用来加热的红宝石也难逃厄运，瞬间餐厅和酒吧都燃烧起来。
面对前后夹击的黑质，手无寸铁的游客们聚集到沙滩中央，这更让黑质瓮中捉鳖。在浴场附近巡逻的黑质防治员们迅速赶到，斯黛拉从琉瑛里射出的红光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有新型黑质！”领头的防治员喊道，“两点钟方向！”
他们向斯黛拉所在的位置纷纷举起枪，但是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目标。就在他们犹豫的那一秒钟，黑质如潮水般向他们扑过去。防治员们和黑质的触手打成一片，而黑质的主体从斯黛拉、西法德伯爵、辛迪和瑞秋的影子里出来，在沙滩上大快朵颐。
在一片火海中，卡米尔拉着他的两个妹妹从餐厅里逃出来。
“爸爸！”他冲着火里喊，但是房梁已被烧断，餐厅轰然倒塌。
两个女孩儿躲在卡米尔的怀里抽泣起来。
“可恶！”卡米尔含泪怒吼一声，便带着妹妹们往远处跑。
斯黛拉闲庭信步地走到沙滩上，她能看见卡米尔，卡米尔却看不见她。她感觉自己在冷酷中观望着别人悲惨的人生，而她正是夺走他们幸福的罪魁祸首。
“合成白光！”卡米尔对他发出青色属性之光的妹妹说。女孩儿伸出手，卡米尔也伸出手，青色与橙色交织在一起，调和成一道白光，向着黑质的主体射去。
斯黛拉一惊，对方竟然是觉醒者。
黑质也发现了这唯一一个觉醒者的存在，它们立刻改变战略，遁隐不见了。
“逃走了？”卡米尔喘着气说。他提心吊胆地东张西望，双手紧紧地拽着妹妹们。
斯黛拉向卡米尔举起杖，试图消灭这个觉醒者。她突然听见爱琳娜的声音从心底传来：“卡米尔，快跑吧。”她的杖颤抖了一下，红光没有能够射出去。
爱琳娜第一次在抵抗黑质的控制，她心里的内疚与愤怒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她想用琉瑛射穿斯黛拉，然后按在地上，流尽她的每一滴血。但是黑质的力量还是胜过了她，斯黛拉再次准备向卡米尔射击时，首都黑质防治局第二分队的人赶到了，黑质没有恋战，它带着斯黛拉迅速撤退了。
再一次，无数平凡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婴孩的哭泣、年长者的垂泪让爱琳娜更加恨自己。她想：“如果我从来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今天的惨剧了。”她回到樱桃园，躲在被子里，但这也无法让她逃避刚刚发生的噩梦。卡米尔悲愤的面容和孩子们悲痛欲绝的哭喊就像乌鸦一般，在她腐烂的思想上空久久盘旋着，挥之不去。
一周后
连续的夜班让伊恩有些精力憔悴，他终于等到了休假的时候，难得能在家睡到自然醒。重工刺绣的窗帘完全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他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铺里，根本不想动。他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摸枕边的手机，然后轻轻释放出一点青色的属性把屏幕点亮。
他眯着眼看屏幕，突然意识到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手机上有阿历克斯给他发来的十几条短信。
“你起了没有？”
“今天约了几个同事下午四点去打网球，你别忘了。”
“明天早上九点在首都光之殿召开七一六事件起至皮尔市黑质暴动事件中所有遇难者的追悼会，你秘书有没有提醒你？”
伊恩一条条读过去，然后疲惫地趴在枕头上。他甩了甩头，从床上坐起来，被子从他肩头滑落，露出他结实的肌肉。
“只有找到全部的纯净光之石才能永远结束这些厄运。”他对自己说着，便起身更衣。
他把制服扔在一边，从衣橱里拿出好久没穿的网球服。他戴上帽子背起装备，手里拎着球鞋就往门外走。他刚拉开房门，就看见秘书雪莉·波特曼站在门口。
“大少爷，您起床了···明天早上九点在······”
伊恩打断了雪莉的话，说：“阿历跟我说过了。”
“哦，是吗？”雪莉尴尬地笑了笑，“那太好了。”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上夜班的话有事情直接发短信给我，不要磨磨唧唧的傻站在门口等。”伊恩说着从雪莉身边走过去。
“对不起。”
“烦人，工资真是白给了，还不如聘阿历做我秘书呢。”伊恩嘀咕着走远了，留下雪莉一个人站在走廊里黯然神伤。
雪莉咬了咬嘴唇，还是鼓起勇气冲着伊恩的背影喊：“大少爷，您的侍从昨晚辞职了！”
“辞了就辞了，叫梅尔赫夫人不要再给我招人了！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能不能让我清净清净！”伊恩回荡在楼梯口嘹亮的声音随着他的远离渐渐低矮下去。
伊恩来到一楼，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礼貌地和家中的侍女们打招呼。正如雪莉所说，他的贴身侍从没有出现，他皱了皱眉毛，便自己推开了餐厅的大门。厨师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午餐，因为他不能喝牛奶，就特地给他打了豆浆。伊恩在铺着刺绣红玫瑰桌布的长桌前坐下，优雅地展开餐巾，拿起刀和银叉，在吃饭的时候绝不会发出任何多余的咂嘴声。
他喝了口豆浆，习惯性地去拿一般都会放在他右手边瓷碟里的维生素片，但他发现今天没有。
“维生素呢？”他问进来收盘子的侍女。
“听说大少爷您的贴身侍从辞职时没有和梅尔赫夫人交接工作，所以没人知道他把您的保健品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侍女回答。
“叫医生给我重新开一份，以后我自己收。没一个侍从是靠谱的！”伊恩原本想到今天可以和阿历他们打网球，就能开心一整天，没想到刚起床的好心情全被这些琐事搅浑了。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伊恩·博伦斯。”他自言自语着，“工作已经很苦了，使命已经很重了，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他进了电梯，直达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停车场上放着他的三辆跑车，左手边停的是一辆深蓝色矮底盘的四驱车，中间是一辆红色的流线型跑车，右边是一辆亮黄色的敞篷车。黄色的那辆是父亲在他成为黑质防治员的那天买给他的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款。他把球拍扔到后车座上，然后钻进驾驶座，从掌心释放出黄色属性，点亮了跑车上的黄宝石。
“属性波验证成功，车已解锁，欢迎。”车载人工智能发出声音，随后黄光点亮了车身，伊恩开着车驶出车库，出了自家庄园的大门，进入到一条蜿蜒的山路上。穿过树林，他才看到了首都的摩天大楼。他加快速度，连续超车，直往预约的网球场驶去。
伊恩准时到了网球场，而阿历克斯等人已经在等他了。他们做了热身运动，便站到球网两侧。阿历先发了几个球，伊恩都是心不在焉地挥拍子，等球越网而过，阿历一把将球抓住，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真的不想让梅尔赫夫人再给我招侍从了。”伊恩说着把球拍扛在肩上。
“伊恩你死心吧，你家那大管家做事一贯雷厉风行，而且除了你父母，没人说得动她。”阿历耸耸肩。
“应该是除了我妈，有时候她也不买我爸的账。说真的，我妈都不在乎我有没有侍从，梅尔赫夫人是将她的想法强行变成了我妈的想法。你最近看朋友圈了吗？有种冷叫做你的管家觉得你冷。”伊恩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昨天睡得早，肯定没看手机，”阿历放下球拍，拿着手机跑到伊恩那一侧，然后打开一个群聊给他看，“喏，这是黑质防治局新人群，博伦斯大少爷招聘贴身侍从的征聘广告已经被传到这里来了。听说是梅尔赫夫人的办公室今天凌晨两点发的，正好是防治局交接班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新人想要应聘了，毕竟做黑质防治员伤亡风险太大。招聘条件如下：要求男性，年龄40岁以下，大专以上文凭，黑质防治专业或护理专业优先，有经验者优先。就连招聘测试都安排好了，笔试、实践测试、最后面试，共三轮。就目前来看报名人数比前年略低，但还是突破了300:1的比例。三百个人里面最后就录一个，这种录取概率比团队作战时被黑质吃掉的概率还小，他们居然还想报名！”
“你怎么会在这种群里？”伊恩不解地问。
“我是被学弟硬拉进去的，他们都觉得我是领导心腹，好像靠着我就能通融关系似的。我要是能左右梅尔赫夫人的思想，我就不姓汀波。”阿历关掉屏幕，“她肯定会给你招人的，现在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最后面试的时候争取一下主动权。”
“有道理。”
“问题解决了，咱们打球吧。”阿历重新拿起球拍，“要是梅尔赫夫人发飙，可别把我供出来。”
“除非我不想和你做兄弟了。”伊恩半蹲下身。
“看球！”阿历的手心放出一点黄光，网球如闪电般向伊恩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