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5（1 / 1）

卡曼橘一步步爬上高高的天桥，天桥上看到一辆辆闪着车灯流动而来的车子，卡曼橘觉得这些疾速的车灯像一条金色的星星河流，所以这些架空的天桥，叫做天上的桥。卡曼橘是一颗浪漫的卡曼橘，她期待谁从天而降把她接走，但她不敢在人来人往的时候仰头伸开双臂，她怕被人送进帝都的精神病院。卡曼橘颓废地走过天桥，看见一家通宵茶楼，茶楼的名字叫做避风塘（BI——），卡曼橘常常觉得避风塘三个字比茶楼本身来得温暖。从前读书的时候，卡曼橘常常和同学跑进这种茶楼里，通宵打麻将打牌下棋，喝着五颜六色的免费饮料还有吃着瓜子花生青豆之类的廉价干果，当然茶楼里的规矩是十八元一位，会员卡好像有打折，那个时候卡曼橘还不太会打麻将，只认得一张小鸟牌，当然后面卡曼橘靠着在线麻将游戏，在许多个没心没肺享乐的学校时光里，学会了各地的麻将规则。但卡曼橘总是反应很迟缓，所以常常输，不过也总有人输得比她惨，卡曼橘是一个才华不够但运气还可以的姑娘。

卡曼橘提着个小蛋糕走下了天桥，到了这么晚的时候，偶尔会遇见行乞的人，乞丐是老人小孩残疾这三种，但乞讨理由通常会很长，写满一地的粉笔字。卡曼橘的同学曾经对卡曼橘说，这些人都是从收容所里跑出来的，因为外面乞讨挣的钱多；卡曼橘也听说过以行乞为生的村子，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经过的时候卡曼橘会有点心软，所以卡曼橘把零碎的一毛或五毛的硬币放进去，但卡曼橘是个穷人，她不会放下超过一块钱。卡曼橘厌恶太深奥的东西，那些藏在外表之下的许多深层次的逻辑或者哲理，让卡曼橘头疼，所以她曾被人嫌弃太肤浅。卡曼橘想，肤浅难道就是所有人离开她的原因？她的父母，还有他？

卡曼橘走下天桥的时候，有人在派发传单，传单的内容往往是小语种、电脑、会计等教育培训课程，或者是健身优惠、整容医院还有女子医院广告，如果是最后那一种的传单，通常会送一点廉价的小礼物，比如塑料框巴掌大的小镜子，镜子背面喜欢印着字打着广告。卡曼橘常常想知道这些传单到底有没有作用，毕竟大部分行人都无视这些发传单的人、快步走过以示谢绝，即便有少数人接过，转眼就会把传单揉成一团丢进最近的垃圾桶。

卡曼橘曾经收到过一张很漂亮的传单，传单上是几个十来岁的美丽小女孩在草地花树下野餐的样子，红方格布上打开的野餐盘子里有蓝莓、小点心，还有一杯杯的果子酒，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影，边角上用小字写着“精灵般的纯真年代，伴随的是溪谷里的光阴流转，花香，蝶舞，鸟语……”，原来是个郊区房地产广告。卡曼橘留下了这个传单，用透明胶贴在了房间里，常常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卡曼橘总是喜欢那些漂亮的风景画。回到房间的卡曼橘正盘腿坐在床上，一边仰头看着那张风景画，一边用小透明塑料匙勺了一口一口的生日小蛋糕，甜甜的味道流窜在卡曼橘的心里，卡曼橘以为自己要哭泣，但始终没有掉眼泪，吃完蛋糕卡曼橘就把脚伸进搭着电脑的小桌子底下睡着了。

第二天只有六点的时候卡曼橘就醒了，卡曼橘这才猛然想起她忘记录入店铺信息进电脑，于是赶紧开机登录进网站后台，对着划着红线的表格，逐条逐条地替换信息。等做完这些繁琐的事，已经八点，卡曼橘听进外面的卫生间来来往往有许多洗漱的人。这种合租公寓就是这样，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卡曼橘用电磁炉、铁锅煮了点开水，小心翼翼地倾着铁锅，细水长流倒进热水瓶里保暖。卡曼橘这才发现垃圾没有倒，还有昨天吃的盘子没有洗，还有昨天她没有洗澡。卡曼橘站起身来，将脑袋照着一小面长方形小镜子，这个镜子被卡曼橘绑在水管上，镜子里头的她长发凌乱、眼睛臃肿、未老先衰，卡曼橘难过地捂住脸，像日本女人一样跪坐在小床上，接着无聊地呻吟了几下之后，恶狠狠道：“老娘连死都不怕，还怕变老吗？”卡曼橘这样热血沸腾地对着镜子，发现她的脸更加狰狞，卡曼橘长长地叹了口气。

卡曼橘翻出格子柜里藏在月饼铁盒里的存折，看了看半年来的存款，只有三百三十四元，卡曼橘深深地绝望了，她不仅精神生活贫困，连物质生活也贫困，卡曼橘不敢再看存折，她怕自己会从窗户那蹦出去。卡曼橘想去转运，她知道帝都转运就那几个地方，不是雍和宫就是卧佛寺，前者多为姻缘，后者又谐音OFFER寺，专为留学打造。卡曼橘觉得这两个地方和她都不对口，而且都有点贵，尤其是卧佛寺还在植物园里头，进植物园先要花五块钱，进卧佛寺再要花五块钱。卡曼橘再不会算帐也知道不划算，所以卡曼橘看了看地图，帝都其实还有很多寺，像万寿寺、法源寺，而卡曼橘也知道那些地方都被无数旅游大巴里的游客占领，进去没太多意思，更重要的是旅行团看上的寺都比较贵……卡曼橘最后在地图上挑了又挑，选了一个叫大钟寺的地方，撕了张面巾纸，在上头划了几个重点路口，接着洗澡刷牙，在卫生间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整理好，又在房间里换了一套比较新的T恤，最终，沐浴更衣完的卡曼橘终于带着虔诚与热情，骑着自行车朝大钟寺出发了。

卡曼橘一直觉得大钟寺也算是帝都为数不多的充满黑色幽默的地方，听说大钟寺附近有个批发市场，批发市场门口有很多摆地摊卖古董的，各种玉器把件什么的。前段时间从故宫大摇大摆偷了许多古董的那家伙，就曾经在大钟寺某地，向一名所谓“懂行”的人询问藏品的价值，但被告知“是假的”，然后气愤地把故宫的藏品丢进了垃圾桶里。这会那些无价之宝应该在帝都的垃圾山中再也无法寻回了，或者干脆已经被垃圾车碾成粉末。卡曼橘忽然有点心痛，这就是帝都，有许多荒唐的事情都在顺理成章地发生，而卡曼橘人生中的荒唐因此被映衬得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