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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早朝,皇帝难得坐在皇位上,只是神态萎靡,大臣七嘴八舌地上报事务,他也爱答不理,只有边上的曲嘉文能与他说上两句话。

御史台上前两步,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这话一出,在场大臣十个有九个端正了站姿,夹紧了屁股,生怕自己的名字从御史口中说出来。

“臣要参梁家贩卖私盐,垄断盐价,其罪当诛!”

正低头垂首的梁有稷心中一惊,差点连手板都握不住,冷汗直流。

皇帝睁开浑浊的双眼,把账单本子拿过来一看,怒斥,“梁有稷!”

梁有稷踉跄着出来跪在地上,“臣,臣冤枉啊。”

“两百万,”皇帝起身将账单摔到他脸上,指着底下的一众文武大臣,“两百万两银子!朕想建个摘星台户部这不肯那不肯,一会儿说战事吃紧一会儿说国库没钱,结果银子都揣自己腰包了。”

他说着犹不解气,下去踹了梁有稷两脚,梁有稷年纪大了,这两脚下去,骨头都要散架。

好在皇帝自己身体也不咋样,没多久就扶着曲嘉文开始喘气了,他摆摆手,呼哧呼哧的,“拖下去,拖下去!”

皇帝又一指大理寺卿,“你审不出结果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墙倒众人推,这几天参梁家的折子加起来都快堆成小山了,不光是贩卖私盐,贪污赈灾款,结党营私等罪名加起来共十几,且件件都是重罪。

区区一个梁有稷哪有胆子敢做这些事情,说到底不过是见薛琅有意针对梁家,便纷纷上折子表态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身子眼看着要垮了,这江山日后还不是太子的,至于太子对薛琅的宠信,只要不瞎大家都看得见,巴结薛琅就是巴结太子。

皇上看完后气的头疼好几天,这下查也不查了,直接下令诛其三族,秋后处斩。

死牢内关押的都是重犯,浓郁腐烂的血腥气与受刑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梁璐蜷在墙角,有东西从脚边溜走,他惊叫一声,低头发现是只耗子。

自小锦衣玉食养着的少爷终于忍受不住,踉跄着抓住囚门哭喊,“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待着,爹!我想回家!”

梁有稷嘴唇翕动,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是爹对不住你啊。”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狱卒,他们远远吆喝,“闹腾什么?还嫌死的不够快吗!”

梁璐喊着,“狱卒大哥,求你放我出去,我有银子,我给你们银子。”

两个狱卒拿着钥匙走过来,哗啦啦,囚门上的锁链打开,梁璐满心以为是自己能出去了,欢天喜地的站起来,“多谢二位大哥,多谢二位大哥。”

然而梁有稷的面色却变了。

这可是死牢,除非有天子御令,否则绝无可能出去。

他枯槁的手抓住牢门,“住手,住手,你们要他带去何处,放肆!”

一个狱卒猛地踹了下牢门,震得梁有稷脱了手,整个人往后踉跄去。

“都进死牢了横什么横,别着急,你儿子完了就是你,一个也跑不了。”

梁璐呆呆地看着他爹,见狱卒要来抓他,本能地往后躲闪,被人一把钳住手腕架起来往外走。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到我去哪!我不去,我不去,爹,爹救我啊!”

梁璐怕极了,双腿发软无力,是被两个狱卒一路拖走的。

来到刑房后,他骇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狱卒熟练的把人绑在刑具上,接着从外面搬来一把宽大的红木雕花软椅,又泡了壶上好的热茶候在边上。

“薛大人请。”

薛琅掀袍坐下去,纤尘不染的靴尖锦绣云纹,与这囚牢格格不入。

梁璐只知求饶,连人都认不出,“大人,大人你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我说些你知道的,从哪件开始呢?”手指点在木椅上,薛琅轻轻笑着,昏暗的牢房中,两侧的火把阴阴晃动,照的他蛇蝎面孔艳丽诡谲,“是你寒冬腊月将人丢进冰池子里,还是关进柴房三天不给吃喝,亦或是吊在树上供你其他狐朋狗友鞭打嘲笑?”

薛琅伸手,边上的狱卒恭敬地递上来一根鞭子。

细长指节扣着鞭骨,在梁璐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他忽的一笑,“哦对了,你为了羞辱他,还叫他亲手将父母牌位砍断后丢进茅房里。”

“你,你……”

“现在想起来了吗,梁少爷。”

梁璐神色慌乱,细细看去,这人的相貌确实有些熟悉,只是他被吓破了胆,压根没把这位薛大人跟他之前的仆从联系在一起。

“你是薛六……”

薛琅脸色难看了些,只是眼底笑意更盛。

“一直没告诉过你,这个名字,我真的很不喜。”

哪怕被吓破了胆,但梁璐依旧从他缓慢平淡的语气中嗅到了某种更加可怕的预见,他语无伦次地喊,“我错了,我没有,不是,你饶了我吧薛大人,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求求你……”

“好吵,”他撑着下颚,神色有些恹恹,“去,把他的舌头拔下来。”

尖利的叫声过后,梁璐发出了沉在水中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止不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鼻子里流出,染红了前面的衣襟,多余的呛在喉咙里,如同溺在水中,绝望又痛苦。

怕被血溅到衣摆,薛琅叫人把他嘴堵上,单手执鞭,轻轻一甩,鞭尾破空打在地上,梁璐挣扎了两下,活活被吓晕了过去。

一桶凉水下去,梁璐惊醒过来,无法说话,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薛琅,可惜对薛琅并无作用。

水缸里盛满了污水,里面事先撒过了盐,薛琅将手中的鞭子沉进去,晃了两下后拿出来,狠狠抽在梁璐身上。

没抽多久,薛琅喘口气,手上没了力气,将鞭子扔给狱卒后自己坐在椅子上,接过边上人递来的茶,尝了一口眉心微皱,沉默地将茶杯放回去。

他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平日在府上吃穿用度不比皇子差,慢慢把胃口也养刁了,这茶水喝着滞涩,他便叫人去换。

各种酷刑都上个遍,原本早该死了,但薛琅特意拿了两年前太子赠他的名贵人参,熬了汤后给梁璐灌下去,他就靠这吊着的一口气苟活了七日。

一开始是不断求饶,没过两天开始求死,到了最后,梁璐被折磨的神志不清,上刑也只能是本能的抽搐。

于是薛琅就大发慈悲给了他个痛快。

从牢狱中出来,有人通传太子正在寻他,于是薛琅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过去了。

等到了东宫,没见着太子,倒是瞧见了沈云鹤。

此人正站在窗前看书,长身玉立,如墨如画。

薛琅看了一眼便转身欲走,沈云鹤却已经叫住他。

“薛琅。”

薛琅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沈云鹤绕过窗子,恍若画中人真切地走出来了一般。

沈云鹤道,“明日便是处斩梁氏全族的日子。”

薛琅袖手站着,轻笑道,“难道沈大公子宅心仁厚,连梁家都要管?”

沈云鹤轻轻摇头,“梁家是自食其果。”

他顿了顿,清润的声音压低了些,“不论你与梁家有何过节,明日都可大仇得报,此事有大理寺管,你又何必去蹚这浑水。”

二人虽同朝为官,可关系向来冷淡,沈云鹤怎会对他说这番话。但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沈云鹤是为太子。

薛琅拧起眉,“我自有分寸,不会累及太子,你不必对我说教。”

“你做事太极端,早晚累及自身。”

“怎么?”薛琅冷笑,“是众大臣群起而攻之,还是如梁家一样满门抄斩?苟延残喘,遭人唾骂,死无全尸,遗臭万年,这些我都不惧,沈大人还是管好自己吧。”

他已经尝过这种滋味了,便是再来一次又有何妨。

薛琅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后忽然回过头,面上又带了温顺至极的笑意,“沈大人,那曲嘉文玩弄皇权,越俎代庖,像你们这样的肝胆忠臣,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薛琅。”沈云鹤的声音如珠如玉般随风拂来,“终日在太子面前带着面具,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轻轻叹息,“衣裳上的血腥气太重了,去换一件吧。”

薛琅沉寂片刻,抬步离开。

长长的宫道空旷寂寥,薛琅站在宫街上,遥遥望着皇帝寝殿的方向。

他到底要什么?

他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那个更高更高的位子。

只有站在那里,才不会遭人肆意凌辱,那些人对他是憎恶还是尊敬都不妨事,只要他们仰望他时需要跪下膝盖,扬起头颅。

他永远不会被人踩在脚底下。

没过两日,一道流言迅速在宫人间传开。

“前几天梁家满门抄斩,据说从府邸搜出来一百万多两银子呢。”

“抄斩前两天梁家小公子在死牢里忽然暴毙而亡,但处理尸体的狱卒跟我说,梁家小公子死状极惨,舌头跟指甲都被拔了,身上骨头都被敲碎了,皮肉更是惨不忍睹,是生生被折磨死的……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摆摆手让她们起身,等宫人走远了,他慢慢道,“兰玉从前在梁家时,那梁璐对他苛责甚多,如此也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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