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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猝然惊醒。

可脖颈处的窒息感依旧存在,他伸手过去,竟然摸到了一截温热的手臂。

薛琅背脊发寒,猛地坐了起来。

“兰玉,兰玉。”

有东西发着抖钻进他怀里。

薛琅一把掀起床帐,借着透过窗子进来的微光才隐约看清这人的面孔。

薛琅咬牙推了他一把,这一下力道不小,直接把人推到床头,发出不小的闷响。

“闻景晔,”他怒道,“你抽什么风!”

闻景晔面色发白,眼神泛空,他抖着嘴唇指着外面道,“我有点怕。”

薛琅不耐,“你怕什么。”

话音落,忽而一道亮光闪过,照的殿内陈列明晰,光亮暗下后,雷声骤起。

轰隆隆。

宛如地动山摇般的绝境声响。

闻景晔早在打闪的时候就扑进了薛琅怀里,他听见薛琅说了句话,但没听清,被后来的雷声掩盖住了,猜应当是骂人之流的。

“七岁那年,母妃发疯打了我,又将我赶出去,那天的雨也这么大,我蹲在墙角淋了一夜,第二天回去时,不敢进去,就在门口喊母妃,没人应,我偷偷推门进去,看见她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动也不说话,我以为她睡着了。”

闻景晔埋在薛琅怀里,声音闷闷的,“之后几天,母妃的脸色越来越白,越来越青,而且有很多飞虫围着她,她一直没醒过。我饿了,就去喊她,去拽她,她不理人。”

薛琅垂眼看着那比自己个子还高的人小猫儿似的缩着,冷淡道,“她死了。”

闻景晔顿了顿,涩声道,“嗯,她死了。”

“从那以后你就害怕打雷?”

平静的陈述,甚至有些不解。

闻景晔仰起头,哪怕天色暗着,他仍旧能看到薛琅的脸色。

冷漠到极致。

闻景晔心中轻笑。

果然打动不了他。

卖惨只会降低薛琅的戒备心,却无法勾起这个人一丝一毫的同情。

兰玉啊,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任何害怕都是有缘由的,”闻景晔悄悄勾着他一缕头发在指尖玩绕,语气诚挚,“你呢,你害怕什么?”

薛琅轻轻眯起眼,如毒蛇缓慢地吐着蛇信,“我?”

闻景晔抚摸着他的后背心,以平静的,诱导的语气问,“兰玉这样害怕,是做了什么梦呢?”

薛琅静了片刻,不甚在意道,“怕死罢了。”

他嗤之以鼻,“世人皆怕死,有什么好稀奇。”

第二十九章 狗仗人势

“你若真是怕死,何必卷入皇室争夺。我见过太多人因一句话便断送了性命,你跟在太子身边,与在刀尖行走无异。”

闻景晔的声音藏在黑夜里,薛琅看过去,却瞧不清对方脸色。

“活着的方法也有百样,要么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与狗夺食,被人踩在脚下,受尽屈辱的活着,要么万人之上,地位尊崇,要什么有什么,将所有人踩在脚下,”薛琅眸色流转,轻声道,“四殿下,你应明白的。”

若他置身冷宫不争不抢,日子是苦了些,但绝对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来害他。

帐内静谧,窗外瓢泼。

有人提着灯,碎步行至门口,倾身过来,身影隐约在纸窗前留下轮廓,随着两声敲门声落,宫女的声音小而轻地传进来,“薛大人?”

薛琅掀了半面帐子,平缓道,“我没事。”

外头宫女犹豫着,没有动。

“方才是被梦魇住了,你下去吧,我要就寝了。”

“薛大人有事吩咐奴婢。”

宫女留下一句后,便提着灯离开了。

待她一走,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身侧少年身体精壮,带着温度的呼吸起伏总是令薛琅十分在意,他穿的单薄,甚至隐约能感觉到对方吹过来的气息拂在微微敞露开的胸膛前。

这么些年,薛琅虽适应了闻景晔的触碰,可他从未习惯与人毫无防备的共处一室,全然封闭的帐子,他并不喜欢。

于是将帐子挂起来,自己坐到床边去了。

闻景晔静静望着薛琅那发着淡光似的侧脸,忽而莫名道了句,“太子对你倒是上心的紧。”

薛琅听不出他语气里的酸劲儿,只觉得他话委实多了些。

“我乏了,你回去吧。”

他动了动,发觉被阻,垂头看去,衣襟被闻景晔压在身下。

闻景晔上手抓在手里,又攀着那衣料蹭过来些,声音委屈,“兰玉,你别赶我走。”

薛琅抽回衣襟,冷冷道,“明日若叫太子瞧见该如何。”

“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怕太子,”闻景晔沉在黑暗中的眼睛死死盯着薛琅,“太子脾性温和,且最重情谊,即便知道你我亲近也不会对你心生芥蒂。”

他话音一转,又委屈上了,晃晃他的手,也不抬头,仰着眼珠子看他,“我亦不是洪水猛兽,兰玉干嘛总避着我。”

别管性子多好,关系多近,有朝一日一旦登基为帝,必定转变心性,君臣始终有别,为臣之道的忌讳多了去,他不想跟闻景晔一一说明,浪费唇舌。

“你若不想走,待雨停了自行离去。”

总之,别让太子看见你。

闻景晔乖巧点头。

薛琅将床帐放下,躺好,锦被自己全捞过来盖,没分给闻景晔一点。

他半夜醒过一次,睡的也不熟,就让闻景晔离他远些,别扰到他睡觉。

闻景晔只能依言往外缩了缩,都快掉到床下面去了。

即便如此折腾,薛琅还是过了半个时辰才睡去。

薛琅整个身子裹着锦被,却仍旧觉得冷似的,不自觉就往闻景晔怀里去。

闻景晔环着他,伸手轻轻掐住薛琅细嫩面颊,手上的软肉跟花瓣儿似的,他眼底浮现出几乎令人心惊的眸光。

“兰玉。”

“你说得对,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我才能要什么有什么。”

“包括你。”

翌日薛琅醒来,身侧果然空无一人,上手一摸,早凉了,也不知走了多久。

他坐起身来,将床帐挂在银钩上,只这一个动作,便让他感觉腰腿酸痛。

他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难道是昨夜没睡好?

洗漱好后,薛重唤赶着送来朝服,薛琅同太子用过膳后便赶去上朝。

此时天微微亮,飞檐朱瓦后起了一片晨曦光晕,站在殿外的大臣不多,沈云鹤瞧见他时,视线顿了顿。

他站在文臣之列,边上挨着沈云鹤。

薛琅站定后打了个哈欠,边上几个大臣前来恭维沈云鹤,当然也有恭维他的,不过都是些寒门子弟出身。

这朝堂上各派林立,且不说太子对薛琅的态度,便是皇上,回回跟薛琅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薛琅也算是寒门子弟,一些有心思的便自然赶来巴结他了,久而久之,也算自成一派。

至于沈云鹤那边的,那又是另一帮人了,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家世,但就薛琅来看,他们说话拐弯抹角,行事优柔寡断,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文人酸臭气。

因为薛琅那些排除异己的手段,他们自然也看不上薛琅。

于是相看两厌。

“过两日我准备在府上办一场诗会,沈大人要来吗?”

“沈大人才华横溢,满城皆知,若沈大人来,这头筹可就没有了呀。”

“若沈大人真肯赏脸,那我必定叫府上好好操办一场!”

沈云鹤淡淡站在原地,始终未曾多言。

薛琅瞥了他们一眼,忽然笑道,“沈大人真这么有才?”

沈云鹤边上的人没料到薛琅会突然接话,相互对视一眼,道,“那是自然,沈大人的才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沈云鹤顿了顿,瞧过来。

薛琅笑容越发的深,“我府上有一处别院,一直不曾提字,沈大人既然这么有才,不若回头我差人将牌匾送去贵府,沈大人替我写句应景的可好?”

听罢这些人面色一变。

“薛琅!你竟敢出言不逊!”

薛琅语带惊奇,“这可是金殿外,我哪敢说什么不逊之言,不是你们一直夸沈大人有才吗?既如此,大家同朝为官,写几个字怎么了?”

“你……”

薛琅打断他,“若沈大人觉得我冒犯了,我今儿回去亲自给沈府提个牌匾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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