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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什么,”闻景晔道,“我命人给你找去。”

“不必了。”薛琅面色难看,“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丢了就不要了。”

闻景晔心思敏感,眼看着薛琅又要拒他千里之外,心底忍不住腾升出一股燥怒,又免不了去想薛琅话中之意。

这不要的东西,到底说的是玉佩,还是他闻景晔。

见两人僵持,曲嘉文从袖子里拿出块环形双鱼玉佩,“薛大人要找的,可是这块?”

薛琅扫了一眼,那玉佩色泽不亮,雕刻不精,与他那块差了十万八千里。眼角闪过明黄角料,象征着帝王之权的龙袍。

薛琅深吸一口气,顺着曲嘉文给的台阶下去,“多谢曲公公。”

他捏着玉佩的流苏,倒着拎过来,拱手行礼,“既然寻到了,臣就先告退了。”

闻景晔面无表情地看着薛琅走远。

“他想杀了你。”闻景晔冷冷一笑。

曲嘉文低下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薛琅对他的杀意从何而来。

“也想杀了朕。”

朝堂局势微妙,谢承弼调回京城,沈云鹤与薛琅隐隐呈对立之势,其他人明哲保身,当然也人看出薛琅的后继无力。

谢家跟沈家都是枝繁叶茂的贵族,任凭帝王转变,朝堂更迭,自岿然不动,薛琅就不一样了,他完全是靠着皇帝的宠信才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如果没有皇帝,谁都可以把他踩在脚底下。

所以更多人更倾向于谢沈二家。

可很快他们便重新掂量起了薛琅的位置。

因为薛家与郑国公走的很近,郑国公早些年的权势哪怕是当时的沈家都要低头,不过近年来被先帝疑心疑鬼打压的无路可走,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等一的王公贵族。

薛琅如今空有权势没有地位,而郑国公府恰好相反,若他们联手,这朝堂可就不只是沈家与谢家的了。

闻景晔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这些日子来,朝堂稳定,国泰民安,换言之,那些文武百官又开始闲的没事干了,于是便跳出几个人来,指着闻景晔的鼻子让他立后。

立后不是件小事,闻景晔每每都三两句驳回去,可立后之声越来越大,他们似乎找到了新帝的弱点,回回都出来个挑事的,然后一堆人跟着跪下喊口号,闻景晔既没法责问,也没法追究,只能忍着。

好容易冷静了点,回到后殿,一开奏折,立后立后立后。

闻景晔把奏折摔了出去。

恰好曲嘉文推门进来,他弯腰将奏折捡起来合上,动作很快,并未看上面的内容。

虽然经常帮先帝批阅奏折,但闻景晔是决不允许其他人与他同享皇权的,这一点曲嘉文心中清楚。

将奏折放在桌案上,曲嘉文跪下行礼,“陛下,薛府似乎在置办东西,他府上的薛重唤出去采买,晌午去了两趟珍夕阁。”

“珍夕阁?”

闻景晔指尖抵着镶金玉杯沿,看着里面的茶水荡漾,

“听说请了媒,正在议亲了。”

闻景晔猛地捏碎了玉杯,茶水蔓延到奏折上,碎片将他手掌心划出几道口子,茶水渐渐泛红。

“议亲?”

明明是没什么语气的两个字,曲嘉文却总觉得有股冷气绕在空气里。

他能看出闻景晔对薛琅的特别,就像先帝一样。

只是他不知,闻景晔到底将薛琅看做什么人。

他很快就知道了。

两日后,闻景晔召薛琅入宫。

去的时候薛琅心中便隐隐知道,这一趟,他与郑家的婚事怕是不会轻易能成。

前些日子,郑国公找到他,说他女儿对薛琅是一见钟情,当然女儿家的心思细腻,郑国公也并未说的如此直白。

薛琅对婚事一向是不看重的,他看中的,不过是攀上郑国公府的权势,于是很快答应下来。

照理说,薛琅的品级家底都配不上郑国公府,但郑国公察言观色,揣摩皇帝心意,知道薛琅未来必定仕途平坦,何况他的嫡女不止一个。

薛琅上辈子是个太监,只见过宫中挑选秀女,对议亲下聘等琐事一概不知,全交给薛重唤去做,他不缺钱,聘礼的箱子几乎堆了满满一个后院。

这次去见闻景晔,并不在乾安殿,而是在东北角朝南的奉銮宫,是前朝皇后的居所,不过后来荒废了,凤仪宫位主中宫。

薛琅脚步顿住,抬头看了眼朱红宫墙,又问一遍,“陛下在奉銮宫?”

带头的太监再一次回,“是的,薛大人。”

宫中的下人几乎全部换了一遍,冷宫里那些伺候的宫人就不说了,往日闻景晔还是不受宠的皇子时,在宫中给他白眼冷脸的太监宫女不在少数,闻景晔记性倒是不错,甫一登基,便将这些人该打发的都打发了。

等站在奉銮宫宫门前,薛琅才发现宫殿重新修过,大门壮丽磅礴,进去后是入目可见的富丽堂皇。

红色地毯从宫外铺到了殿内,薛琅踩上去,脚下柔软和煦。

殿门前挂着的八角灯笼都是红色的,薛琅看久了,竟觉得有些刺目,他忍不住问,“陛下这是何意。”

“奉銮宫新修,陛下说要喜庆一些恭贺乔迁。”

薛琅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只是触及到纸窗上挂着的红色剪纸,仍是觉得心中不适。

到了门口,太监清清嗓子,尖细的声音破开夜色,“薛大人到。”

接着他推开门,侧过身,后退一步,弓着身子等薛琅进去。

薛琅犹豫片刻,被太监催了才撩起衣摆跨过门槛,刚一站定,大门从身后合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闭合的大门,接着转回去,颇有些警惕地望着四周。

奉銮宫修建的很宽敞,房梁上垂下来许多红色纱帐,开门时被风吹得聚在一起浮在半空中,如今没了风,又轻轻地落了下去,掩盖了大部分视线,一股浓郁且有些刺鼻的香气在这攒动的纱帐内来回涌动。

薛琅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额前突突跳着,忍着不适往前走了两步,试探的掀开红色纱帐,“陛下。”

纱帐之后仍是纱帐,这种青楼酒馆式样的设计,薛琅实在无法苟同。

他又喊了两声陛下,仍没听到声响,于是果断转身离开。

只他刚走了两步,忽然有纱帐从面前落下,伴随着更加浓郁的香气,那纱帐团成长条,勒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刻,恐惧的想象比真切能感受到的窒息还快。

薛琅腿一软,生生跪了下去,他双手紧紧扒着纱帐,眼神惊惶地往后看。

身后的闻景晔单着里衣,赤着脚,手里打了两折攥着赤红纱帐,因为居高临下的姿势而垂着眼,淡漠又威严。

薛琅跪在地上也没起来,他几乎是本能的,示弱般伏了下去,颤抖的声音出卖他的不安,“陛下。”

在额前交叠的手指慢慢上移,挪到手腕处的袖箭上。

若闻景晔真要杀他,那他今日便让天下缟素。

一双温热的手按在了瘦削的肩膀上,接着那双手游移到了臂弯,将薛琅慢慢扶了起来。

薛琅战战兢兢站起来,下一刻,手腕便被人捏住,并以一个过分弯折的力道翻了过来,绣着金丝花纹的长袖坠到手肘,手腕细嫩的肌肤清晰地映着几道薄弱的青紫血管。

精致小巧的袖箭轻而易举被闻景晔发现,他三两下拆掉那价值连城的利器,随手丢去了墙角,因为材质厚重,还在地上砸出了声闷响,只是闻景晔吩咐过,今日不论动静如何,所有人都不能靠近奉銮宫。

闻景晔含笑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这么多年了,兰玉的花样,也不换一些。”

连最后的底牌都被掀了,薛琅慌乱拽住闻景晔的衣袖,微乎其微地限制了对方的态度。

闻景晔却莫名被这举动取悦了,从前都是他拽薛琅的衣袖,被甩开多少次已经数不清了,可如今报仇机会来了,他却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甩开薛琅,只想把这人抱在怀里,捧在手心里。

薛琅强自镇定,“陛下今日叫臣来,是有什么事。”

手上忽然一紧,薛琅低下头,发现不知何时,闻景晔手中的红绸竟绑缚住了他的双手,力道不大,随时可以挣脱,但碍着天子威严,薛琅没有动。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闻景晔牵着他,手心与薛琅的手腕间隔着红绸,热度却无阻挡似的传了过来,薛琅被他拉着往前。

燃烧到一半的红烛已经在脚下累了厚厚一层,帐子掀开,除了一床华丽锦被,什么都没有。

薛琅刚要回头,手上的红绸猝然紧绷,接着后颈被人用力压下,他埋在柔软锦被里,闷哼声都不明晰,从刚刚便提起的心颤动不止,对死亡的畏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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