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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听到闻景晔四处寻找精通起死回生术的仙人时,整个人一夕之间便泄了气。

金殿辉煌,一砖一石都是极其金贵之价,一乞丐模样的人坐于其中,手上还磕着自己的鞋拔子,怎么看都与他所处之地不相符。

闻景晔本不吝啬于钱财,也允诺只要他有法子能救薛琅,便是整个大楚亦能拱手相让。乞丐都拒绝了,只选了国库里的几杯美酒,他活了六百岁,什么金贵的东西没见过,多年后不过一抔黄土而已,只有进到肚子里的东西才是真真切切的。

闻景晔锁着眉头,盯着那长长的单子,上面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下面报上来的药材。

“陛下,”曲嘉文袖手在一旁,“岐舌国摄政王派人来,说想要面见陛下。”

岐舌国的动荡闻景晔压根不关心,自薛琅死后,他连楚国的事都撒手不管,对岐舌的权位更迭并不清楚,头也没抬道,“不见。”

乞丐正把美酒灌进自己的酒葫芦里,闻言道,“不可不可呀陛下。”

他解释道,“待寻齐药材,就需将人挪去药泉里泡着,这个泉眼就在岐舌的上州寒洞中。”

这上州寒洞离岐舌国度极近,似是看出闻景晔眼中的犹豫,他补充道,“四国内只此一处。”

闻景晔顿了片刻,将药材单子慢慢卷起来,对曲嘉文吩咐,“去回岐舌,就说朕明日,不,今晚就在宫中等候。”

两国面见是何其郑重之事,可闻景晔一不昭告天下,二不开办宴席,实在是不合礼数。只是如今也顾不得那许多,闻景晔一心扑在起死回生术上,哪里还能去花心思想这些。

曲嘉文派人去回,没料到对方也一样的急切,竟一口便答应下来。

岐舌这次来的人不多,闻景晔端坐于高座之上,静静看着他们踏入金殿。

为首之人是位黑袍男子,只是那体型身态总让闻景晔似曾相识。

闻景礼站定,抬手摘下面具时,旁边传来咣当一声。

是曲嘉文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他忙低下头,收回震惊之色,跪下来将烛台扶好。

见到他模样时,闻景晔心道,原来是他,原来如此。

薛琅为何会逃出宫,又为何会到了岐舌。

他慢慢从椅子上坐起来,一步步走下去。

他们本是血脉相融的亲兄弟,可如今盯着对方的目光只剩下淡漠和仇视。

闻景礼不多跟他废话,只道,“你把兰玉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便被一拳打偏了头。多日来的压抑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数暴露,还没等痛意传来,闻景礼便也反打了回去。

两国之君毫无形象地扭打在一起,碰掉了桌案上的书本奏章,打翻了架子上的花樽青瓷,没有任何的技巧,在拳拳到肉的声音中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像是两头杀红了眼的凶兽,没有丝毫理智,只知本能的撕咬。

“都是你!若不是你,兰玉不会离开朕,他也不会死!”

“他走之时候分明还活着,他死在了大楚,死在你手底下!”

他们心中最怨恨的还是自己,可却只能将这种怨恨化作尖刀握在手心,不分黑白地戳向面前的任何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经筋疲力尽,他们的眼皮肿了,遮住视野看不清东西,耳朵也开始嗡鸣,额头眉角尽是鲜血,双手指骨更是青紫一片,上面各自沾着对方的血。

他们躺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只余剧烈的喘息和咳声。

“上州寒洞,朕要用岐舌的上州寒洞,你提条件。”

“他在哪。”

闻景晔忽而拼尽全力坐了起来,他靠在柱子上,冷漠地看着闻景礼,“你休想知道。”

“上州寒洞没什么用,在岐舌也无人问津,你如今这么急着要见我,是想将他放进寒洞中吧?”

闻景晔脸色难看到极致。

他不说话,闻景礼轻笑出声,“你自己抉择。”

僵持两日后,闻景晔妥协了,能存放薛琅尸身的地方只有上州寒洞,若是带兵踏平岐舌,少说也要一年,他等不起,薛琅也等不起。

二人暂时达成同盟,起码目前,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上州寒洞解决了,可这药浴,尚缺最后一味药材。

宫里的太医和岐舌的巫医都说这种药材仅在书中见到过,没人真正见过这药材长什么样。

七日后,有人揭了皇榜,说有最后一味药材的下落。

远远地,没见到人,却听到了竹竿敲地的声音,接着一袭白衣缓缓而来。

闻景礼淡淡开口,“果然是你。”

闻景晔偏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曲嘉文,曲嘉文也没料到他竟然还活着。

闻景晔直接道,“药呢。”

沈云鹤轻轻咳嗽一声,再开口时声音也虚弱了不少,即便侥幸不死,想必也是撑不了几年离开,当日薛琅让他等,他等了,可他等了许久,等到天都黑了,等到岐舌骑兵追来,也没有等到薛琅。

他知道薛琅不会再来了。

“薛琅,真的死了?”

他没有亲眼见到薛琅的尸身,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这样的事如何能当真。

闻景晔甚至想直接拔刀了结了他,他按下性子道,“你到底有没有药?”

忽然有人打了个大喷嚏,那乞丐走上前去,满脸的不耐烦,“你们就不要试探来,试探去了的,薛琅死了,这会子尸体都硬了,你们要再不快些,尸体一烂,他就再也醒不了了。”

顿了顿,他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你们是真想让他醒来?”

“自然,不然朕做这么多是白费功夫吗?”

乞丐神秘地摇摇头,“不尽然,不尽然呐。”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明日此时,若你们依旧抱有此念,小道就开始着手准备起死回生之术,此为禁术,一旦开启,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喽。”

他说话甚是奇怪。

他们既然肯做,便定不会后悔,如何还要再等一晚。

早知元旦不往外跑了,生个病真遭罪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起死回生3

深夜,曲嘉文轻声进门去剪烛光,他刚挪开灯罩,就听到床榻上传来细微的声音,似是在梦呓。

出门时,他嘱咐守夜的太监不要打盹,小太监压低声音道,“陛下一整夜都在梦魇,睡得好不踏实。”

“明日你去库里挑些安神香来,白日再去找太医要个方子,让宫人煮些药茶来。”

“是,督工。”

厚重床帐后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他猛地坐起身,急促的喘息着。

他做了个梦。

梦见曲嘉文,梦见他们相互扶持,梦见自己称帝,梦见……他下旨杀了薛琅。

“只是场梦,只是场梦罢了。”

可若真是梦,为何如此真实,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不,那绝不是他。

他绝不会下那样的旨意。

他决不会伤薛琅分毫。

闻景晔疲惫地合上眼,可霎时他想起了与薛琅初见时的眼神,像是看仇人一般的厌憎。

原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他早已忘了许多事,可如今却仿佛掀开了尘封的一角,原来初见时薛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难怪薛琅一开始便不待见曲嘉文,他厌恶自己,厌恶谢承弼,厌恶沈云鹤,难道是因为梦中之事……都是真的?

他豁然睁开眼,顷刻间便想明白了多年来都窥不破的事。

薛琅为何宁愿在不能成事的闻景礼身边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他那样吃不得亏的性子,没立时杀了自己便已是心软。

谢承弼与沈云鹤都背靠世家,只有自己幼时深陷泥潭,谁来都能踩上一脚,他明知道自己曾下过那样的旨,要过他的命。

若早知今日,恐怕他也会后悔当初放了自己一马吧。

前世今生。

若这世上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术,那这轮回入道之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

闻景晔掀开床帐,怕睡着了又会困在那场噩梦之中,于是便在床头枯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边将明。

到了约好的时辰,乞丐打着哈欠前去,见那三人直直站在那,眼底尽是乌青。

闻景礼似是一刻也多等不得,直直问,“何时施术。”

若他们都记起了前世,那闻景礼便是对薛琅最无芥蒂之人。

他的命是薛琅救回来的,若非如此,他恐怕都站不到这里来。

可另两位不同,倘若没有薛琅,沈云鹤仍是沈氏公子,有一段令人艳羡的姻缘,身份尊贵,前途大好,绝不会是如今有家不能回,一身病痛,双目已渺的模样。闻景晔乃楚国之主,若没有薛琅,他会是位好皇帝,流传芳古,断不会落到如今这日日痛苦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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