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少年(2 / 2)

父亲大人马上就要回到府里了,这糟老头没完没了地跟着自己兜圈子,也不知道他想干嘛,上回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上回都想打他了。上回就是这爱管闲事的糟老头一身酒味地突然冒出来,还叽里呱啦地胡扯一堆讲大道理,碍手碍脚让那两个混混跑了。少年本想好好收拾了他们一把的,这老头一搅合,又错过了自己一展身手的机会。

在津城,父亲大人严格要求自己禁足一个月,这不,还没禁足三天就偷溜出来了,还被这老头缠上。父亲的责罚是免不了,更糟糕的是会被逐出津城,永远也见不到自己亲爱的母亲。

少年终于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瞟了一眼楔犁,臭骂道:“糟老头,不要跟着我,没闲工夫跟你玩。”

“臭小子,赶着去投胎啊!”楔犁双手插在腰间,气喘吁吁地发出微弱的吼声,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了。楔犁都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这么了得的轻功,跟个皮球似的,要弹到哪就弹到哪,又跟个气球一样,能随风飘,轻得如空气,能够蜻蜓点水般轻触发力,不留丝毫破绽。

不过这下楔犁可乐了,只要这小子停下来跟自己说话,他就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就在此时,楔犁刚要使出他的独门“逆魂诀”时,谁知少年诡异一笑,三两下弹上了怡香楼楼顶,冲他做了个鬼脸。楼后是一个宽阔大池塘,隔岸是密密麻麻的住宅区。少年得意地瞥了一眼楔犁,调皮地打了声招呼,立马转身跳进了大池塘里:“再见……不,是不见……”声音随着他遁入了水底,溅起一大坨水花。当然,这小子水性是一流的,在池塘里游动的速度简直能和大鲨鱼媲美,很快游到了池塘对岸去了。

楔犁愣在了楼顶,捋了捋他要打结的白胡须,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老子的水性能和旱鸭子媲美,有缘再见!”一阵叹气的功夫,少年就横过了广阔的湖面,从水里捞出一个湿漉漉的黑影,转眼晃进幽暗的巷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根骨太合适了!太合适了……”楔犁忘我地崇拜道。颤悠的手半天才从他的腰间摸出他的酒葫芦,潇洒地抬头畅饮而下。

他沧桑的脸庞溢满了会心的笑容,时不时哼着曲儿,沉浸在自己十分满意的心境里,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少年就是他的最佳人选,所谓的他要塑造的栋梁之才,是为了完成他的修仙梦而配备的,他已经苦苦寻找了多年,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以至于他的精神都出现了问题。

话说这楔犁,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楔老楔半仙就是他。他年不过四旬,却如一个年迈的糟老头,满头白发,容颜苍老。其武艺高深莫测,虽为纯正的人族血统,但是他总能耍出梦幻的仙术来,似仙似人,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传闻十年前的一次升仙秘炼中,楔老走火入魔,一夜白了头,神智恍惚,时而正常时而癫狂,以往帅气神勇的形象全无,在江湖上鲜有他的身影。

近些年来,他又频繁出现在津城周边,神色大致趋向了正常,可他修仙的欲望却愈发强烈,四处扬言寻求好根骨的弟子,谁能给他介绍,就能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今日,与少年的相遇让低沉多年的楔老仿佛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下子精神焕发,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借着酒劲,楔老没有一丝睡意,一个人疯疯癫癫地晃到了津城港口边。

这是大津城唯一的大港口,也是这里居民的经济命脉。白天港口的人们忙碌地进行商贾贸易,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近百年的风调雨顺造就了这里的繁荣昌盛。

港口的不远处有一座官府的凉亭,建在半山腰,取名无量亭。楔老踉踉跄跄踩在布满青苔的阶梯上,整个人就如刚出笼的小鸟,一步一步地哼着小曲儿朝凉亭走去,不知有多欢快。

不一会,他形单影只的孤独身影便出现在了凉亭上。他默默地地注视着远方,寒凉的夜幕驱散了他满脸的酒意,他嘴角微动,含着笑意,深情而又沉重地说了句:“津城,我又回来了!”

月光刚好从他的面部倾泻而下,在深夜里,整个脸的轮廓挺拔刚毅,没有一丝老态。这么美的月色,无量亭就如沐浴在仙境中的银白色殿堂,又如山中的蜃景,勾起了楔老无尽的回忆。

伫立于无量亭上,整座古城尽收眼底。“千帆过尽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为何半夜独登无量亭,或许这句诗词句恰能表达他此时此景之忧伤。

月光下的津城,夜色弥漫,树影婆娑,显得格外庄严美丽,就如楔老逝去的娇妻,带着独特的古韵之美。

这座古城给他带来了太多希望,太多美好的回忆,同时也伤透了他的心。他痛苦的根源在津城,他的爱妻就因自己的无能而死在了津城。津城永远都是这样,令人又爱又恨。

那些年,楔老年少轻狂,又重情重义,一心想辅助端木侯爷。江湖恩怨情仇,难逃皇家报复,以至于让自己的爱妻惨死,到如今,他都找不到幕后黑手。

在他最伤心无望之时,他做出了痛苦的决定,就是在这无量亭之上告别了自己的挚友端木侯爷,永远地离开了津城,决定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世事。

端木侯爷有愧于楔老,自知不能报答楔老的恩情,遂携他的犬子在这无量亭上拜楔老为义父。当时端木侯爷的公子才三岁,早已不记得楔老的模样了,只是常常听父亲提起楔老总是告诫自己需永远谨记义夫之恩,长大后要好好报答孝敬义父大人。

没想到十三年后,机缘巧合,他们又结下了不解之缘。

看,远处山崖上的那头狮子,和他一样,平静地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守着这座古老的城市,一守就是十六年。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楔老和这头默默的狮子变得如朋友般亲切。在多少个不眠的夜里,楔老和这头狮子并肩坐着尽情地畅聊世道沧桑。当然,只有楔老独自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奇怪的是,狮子待他温和,从不攻击他。大概是他喝醉了,经常疯疯癫癫地和这头狮子睡在了同一山洞里吧,狮子却是寂寞,需要有人陪伴,那也是无人知晓的。

自从来了津城之后,这头狮子就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的老相识,只是楔老疯癫了这么多年,已经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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