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但丁之舟（上）27（2 / 2）

我们因为认知狭隘，怀着“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心态，来面对“猛于虎”的社会，所以被自己的幻想悄无声息地摧毁。独自咽下苦果，才发现世界还有更隐晦的样貌。

顾之风离开西安，脑子里总在想和栗莉娜度过的那个头疼的夜晚。

当时，他陷进一种狂乱而晕眩的感觉里无法自拔；事后想起来觉得荒唐，甚至有些恶心。栗莉娜的身上散发出厨房里饭菜混合的味道和迪奥的香水味。那种味道和她身上油腻腻的感觉，如同被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泔水，在他的心里留下抹不去的阴影。

他觉得自己很没道德，居然和有夫之妇发生不该发生的事。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恶心。憎恶自己居然和已婚同学发生关系的事实。他知道不应该将人划分为三六九等，他清楚自己并不高贵。可是这种恶心感，始终在他的心头泛滥，让他干呕却呕不出任何东西。

他不是萨特的罗丹冈，但是胃里不由自主犯恶心。

他开着车，记忆被伦敦的某个温柔夜晚覆盖。剑桥的同学奥利维亚像位美丽的天使，意外降临在他面前。他们在米其林餐厅共进晚餐，一起观看泰晤士河上美轮美奂的新年焰火。他们入住旅馆共度良宵，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之后，奥利维亚与他情同陌路。

那晚，奥利维亚送给他一件礼物。回去打开，是一本线装《圣经》。书是可以用拉链闭合的中英文合订本。每一卷书有月牙状的凹口，写着卷名的首字母，以方便查阅。

有时他想，如果那夜发生了什么，也许奥利维亚便不会离开。只是他无法突破内心的禁忌。从那以后，他养成每天晨起读经的习惯。他喜欢里面的《约伯记》《诗篇》《箴言》和《传道书》。这些文字像泰戈尔和纪伯伦的诗歌或散文诗，带给人心灵的抚慰。

他不知为何会想起奥利维亚。想到她，逐渐驱散脑子里不时泛起的恶心感。可是，栗莉娜富有弹性的双乳，那带着海水咸味的诱人感觉，还是会涌入他的脑海。

恶心吗？他自问，更恶心的是心里泛起淫秽的念头。人在尊贵中而不醒悟，就如死亡的畜类一样——他认为西教像儒释道对于中国的影响，是西方文明所绕不过去的。

离开教义，西方很多伟大的作品会难以理解，甚至会少了思想的根基。

他觉得只有书里的文字，能减轻内心的痛苦——有钱人因钱多而忧虑，穷人因没钱而担心。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人在喜笑中，心也忧愁，快乐至极，就生愁苦。有一条路人以为正，至终成为死亡之路……这些智慧的话语，使他摆脱心灵的阴翳。

他不想皈依任何教派。只是不得不从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的人生。

他打开天窗，抽一支烟。安琪皱起眉头，小脸上出现厌恶的表情。

她抬头望向顾之风说：“老师，为什么喜欢抽烟？这样呛呛的味道，很难闻耶。”

他掐灭烟，想起母亲“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的话。他的克制，深受这句话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