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9(1 / 2)

“我得走了。”

阿明吸进最后一口尼古丁便将烟蒂丢在地上,几天未刮的胡渣布满他的下颚使他看来苍老好几岁,他一直想着两年前的那句话:“我得走了。”听到真真没有怀孕的当时,他觉得宛若松了一口气,于是,那句不自觉即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把利刀的刀深深地插进他的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他对真真说的话,简短又残酷地伤了她的心,同时也将自己割伤了。

为什么那时会那样说呢?还有自己想去哪里呢?

阿明其实都知道这些答案,只是他不敢回答,如果他回答了,那么他真会成为世上的真正罪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将放置在一旁的咖啡一大口解决,他朝着目标走去。

耳旁传来自己手机的震动与铃响,他将手机掏出来扔进路过的垃圾筒里,他真的得走了。

离开家里有几天了呢?他忘了计算,也忘了几天没去上班了,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像只突然冒出的幽灵,没有人注意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在意他的生存,他只是一缕佝傻的流浪小丑,卑微而渺小地默默上演自己的剧本,他不在意观众的有无,他只想继续执行自己的编剧,趁他现在还有着一丝弱小的勇气。

“喂,喂,那个怪人又来了耶!”班上同学大声叫喊着,深怕别人听不着似地。

“怪人?”收拾背包的阿承向着小刚问道。

“是呀!大概从三天前吧!校门口就一直有个人站在那里,可能因为他没有什么其他的可疑举动,所以教官也没下什么命令,警卫伯伯也只能盯着。”

“喔!没想到我没课这几天发生这样有趣的事呀!会不会是变态?”

阿承往窗下探去,可惜这今天上课的地点不佳,这栋建筑物看不见校门口。

“我想应该不是吧!大概是在等人之类的,我看他还蛮正常的。”

“咦?你怎么知道?”

“我有向他问过,不过他好像不会说话。”

阿承心想,不愧是热心的小刚,就连校外人士也帮忙。

“他的方法还真笨,怎么不去问问学校的行政人员。”阿承帮小刚把笔袋塞进他的背包,挽着小刚的手就要走出去。

“呀!等等,阿承,我有东西要交到教务处,你先到校门口等我好了。”

阿承应了声好,愉快地下楼,他们约好了今晚要跟小琳去吃火锅。

啊!校门口不是有怪人吗?阿承突地想到,但转念一想现在是下午六点,大部份的学生都在这时结束课程,出入的人也多,没什么好怕的。

那应该是破坏这帖平静生活良药的不法添加物吧!阿承这样觉得,他的世界开始碎裂,好不容易再次搭盖的堡塔又要被那人崩毁了。

这人就是大家说的怪人,好眼熟呀!那怪人低着头,路过的学生没人肯在他身上流连一眼,阿承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去,高耸的校门口瞬间离得很远,每踩一步那怪人也渐渐地转过他的身体,每前进一步那怪人也越来越清晰,阿承的心底突然有个声音叫他不要再前进,强制地命令停下他的步伐,他胆怯了,阿承的背脊彷如攀上了死神,坚硬冰冷的镰刀正抵近他的脖子,他动弹不得,无法再挪动半分。

明明已经不再前进了,为何那怪人的影像愈来愈扩大?愈来愈来靠近?阿承的双脚抖了起来,脑中的声音不断敲击着他: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是他,不可能的。

那怪人已在阿承的跟前,并且出口叫他。

“……阿承……”

那是很好听的声音,就跟阿承心中的音乐盒一样,宛若天籁之音,敲击着每颗细胞渗人每寸心灵。

“不,别过来!”干涸的声带让阿承发不出声来,他只好用尽全身肌肉嘶喊着。他不想再见他的,因为那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那人霎时停住他的脚步,他望着阿承快欲崩溃的脸,不舍地瞧着,宛若他的视线只剩下阿承的存在。

为什么?为什么你又要出现在我的眼前?阿承在内心问着,他已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阿承所建构的新世界不需要有这样不安的元素,他得逃,逃离这颗不稳定的因素,否则自己只会变得更不幸。

不行,这种情况不能让它发生。霎时闪过的念头使得阿承有了移动的力量,他转身提起了脚,摆脱后方过来的阻拦,阿承甩掉那人的手往前狂奔,在他的眼中已看不到眼前的事物、人群,只能瞧见逃命的道路,耳朵仿佛丧失了听觉功能,他无法接收身边所发出来的任何声音,只有传自后方的叫声,宛若勾魂般动魄,可以令他失了神真的停下来不走,但是,他不能,奋力抗拒那股惑力,他得逃。

“阿承,别走!”

阿承听着这不舍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充满着悲恸,彷如失了伴偶的鸳鸯泣血啼鸣,他每叫一声阿承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脚步也逐渐地凝滞起来,他明明在跑,阿承却感到自己难以前进,犹如有着阻力挡住他令他逆风而行。

迎面而来的不同声音撞上了阿承,他恍然惊醒地往身后瞧去,那人的身影正被警卫伯伯给拦下了。

“阿承,你在跑什么呀?”是小刚的声音。

“小、小刚,我们走侧门吧!”喘了口气,阿承拉了小刚从侧门离开。

“怎么突然走侧门?”

“没什么,我想偶而也要尝试一下不同的路嘛!”阿承呵呵两声敷衍过,尽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慌乱。

“你的脸色很糟,没事吧!”小刚望了望阿承担心问道。

“没事,呀!对,小刚,我有点不舒服,所以……我不跟你们一起去了。”阿承匆匆说完随即离开。

他还沈缅在方才的极度惊骇,难以置信的事实仍旧冲击着他,那人是来找他的?没错,阿承感到惶恐,因为他可以肯定这个答案,就在刚才,阿承听到的是自己的名字。他应该觉得高兴,过去的恋人来找他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可是现今的阿承连一丝窃喜都感觉不到,他只有深度的愕然与难以抚平的惧怕。

他觉得自己早已伤痕累累,为了治疗伤痛早就分身乏术了,他无法再处理这些破坏平静生活的外来因素。阿承他感到疲惫不堪,同时对于自己的信念有些疑惑了,他万万想不到罪魁祸首一至自己的堡垒就崩塌了。

“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平静生活?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堪一击?”

他好像迷失了,阿承仿佛被扯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不停地转着,但他还是期望着漩涡中心的平静,无奈到了中心的他却不断被往下拉扯,那是另一道没有止尽的瀑布,他只能无力地往下坠落,往下掉。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与那人有任何牵连,否则只会导致一个更没有结果的结束罢了,所以,他想逃,从有着那人的空间中逃脱。

阿承回到自己的住处,用力关上窗户,右手再一挥便拉上了窗帘,并且将所有的门都上了锁,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只知道这是必要的,房间刹时变得昏暗,他没有点灯的意愿,因为他想让自己的气息消失。

阿承拿了瓶水,背靠着床缘在地板上蹲踞,他粗鲁地喝了口水,倏地,他觉得冷,那冰寒发自于自己体内,阿承双手抱肩却止不住颤抖。

“怎么办?怎么办?……”他喃喃不停地说着。

阿承明了自己无法从那人的世界逃脱,所以他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他不想再看见那人了,因为那人就像是要抹上伤口的盐巴,只会让他的心更痛。

★★★

是那张有点陌生的脸孔,可是阿明知道,那是张他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容,他好想再次抚摸那张脸庞给他的肤触。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

阿明呵呵地笑着,他讽刺自己把对方吓跑了,还被警卫当成不明人士驱赶,如今的自己再也无法靠近那间大学一步,同时也远离了阿承所在的空间。

“呀!一定是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太可怕了。”

阿明回到平时寄住的旅馆,以着极快的速度脱掉自己的衣服,他走进浴室转开水流,让温热洗涤身体每一个部位,顺便冲涮掉自己内心浮漫的犹豫。

那份犹豫来自于自己心中的重大决定,那不仅会使自己堕入极恶之地,连带也会将对方拖向万丈深渊,可是阿明他不在乎会有怎样的后果,他只想执行这个决定,果断地实行。

他发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不稳定,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他已经快分不出白昼与黑夜的区别,有时明亮的太阳在他看来却一点热度与光明也没有,他就像不相信自己已失明的人一样,将自己的手掌在眼前晃动,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瞎了,但,他还是看的见,他确信自己的眼睛还留着它们应有的功用,那么是老天爷的时钟坏了吗?

为什么他的四周这么地暗?一点亮度也没有,他只能在记忆中搜寻光芒,那是一个鲜明的影像,阿明微笑地回想着,他喜欢那影像给予他的照耀,洒在他身上温暖,可是这个影像也渐渐地愈来愈黯淡了,他害怕着,如果这盏微弱的灯灭了会如何?他再也无法看见东西了吗?那样的话自己是不是只剩不对黑暗的恐惧?

不,不对,应该是懊悔,剩下的应该是懊悔这种成分而已,阿明心里想着,他已做了太多令自己后悔的事了,他要扼止这一切,不容许自己再犯错了,纵使最终的扼止方法是错误的也无所谓。

他像是丢了感情的机械人,只剩下一个意念,一个唯一强大足以控制他的意念,那就是他要延续这盏微弱的灯光,他要到某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就是阿承的身边,是的,这个就是最初也是最终的答案,他下意识所回答出来的“我得走了”的真正意含。

所以,他想要阿承,见到他然后将他拴在自己身边,阿明已无法判断这种感觉是不是爱意,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阿承,想他想得快要发疯,就像古董邮票收集狂那样的痴态,只为了薄薄的一张小小邮票而倾家荡产。

然后,他选择了最坏的方法正等着去实现,宛若一位独裁者的手段,强硬而独排众议,因为他知道,对他而言这将会是最好的结果。

一个慌张的人影急遽地朝阿明奔来,那是个长发披肩的美丽女子,只见她脸上神情是极度安心后的喜极而泣,她倒进阿明的怀里,抱着他痛哭着。

“哥,你到底是跑到哪里了,你知道大家找你找得要死吗?我也好担心你呀!”

“小琳,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阿明拍拍妹妹的背,望向一旁的陌生男子。

失去了靠近阿承的机会,阿明只好找小琳出来,希望能从她的身上得到一些讯息。

“哥,你一定要说清楚,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

“这事以后再说,我有事要问你。”阿明的眼神有着迟疑的游移,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问道,小琳不知道这件事的,他如果问了只会显得唐突。 “不行,哥,你一定要回家说个清楚,你知道妈有多担心吗?还有嫂子,自从你消失后她就不去医院做复健了,现在连话也不说了,我好怕嫂子就这样下去会生出病的,如果嫂子出问题了这全是你的错。”小琳劈哩啪啦地说了一串话,孰不知阿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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