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藏不露(1 / 2)

“改道?这是何意?”使君问道。

不仅是张骞,一旁包括甘父在内的众人都没能听明白卫尉此话的意思。

“改道,便是不走这河西道,改走另一道进入西域的意思。”

桥秉毫不在意张骞等人的疑惑,说完此话之后,周围陷入了一阵沉寂。

“卫尉公,此话不可儿戏啊。”终于,还是身为使君的张骞发话,他一改连承兄这一称呼,用更为正式的卫尉称呼桥秉。

桥秉料到张骞会有此反应,于是他便将白日对但起所说的原因复述了一遍。

……

张骞听罢,倒是没像但起一般大喊大叫,而是神色深重,单手托颚深思起来。

而匈奴向导甘父,却站出来提出疑问。

“卫尉公,仆作为匈奴人,可作向导为使团指路,可若是改道进入羌地,又由谁来指路呢?”

“这个简单,”桥秉不慌不忙地答道:“承蒙先帝恩泽,陇西郡有许多在先帝时期就归化的羌人,我们返回陇西郡后可以请求郡守招募几位羌人向导。”

“其中若是有认识路的当然最好,若是没有,他们则可以带我们进入羌地去寻找其他羌人部落,作为译者,帮我们找更熟悉那‘南道’的野羌人。”

卫尉的回答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仅如此,前世的桥秉也对这条所谓南道极为熟悉,大名鼎鼎的315国道,每年都要走那么几次。

实在是找不到能认路的,大不了他自己领路,就说是年少时狩猎得来的认路本领,总能搪塞过去。

“翻越雪山,卫尉确定没有戏言?余曾翻越寻常山岭,就觉得很是艰难,更莫言那雪山天寒地冻,该如何翻越?如何休憩?”

使团中一位侍郎开口问道。

桥秉并不慌乱,沉声应答:

“侍郎莫急,这便是向导的用处,什么地方是山岭,什么地方是平原,翻山时该如何做,休憩处该找何地,只要有靠谱的向导,这些都不是问题。”

“另外那雪山即便险峻也并非不可翻越,否则几个归化的部落如何能从羌地徙到陇西?”

桥秉的回答无懈可击,让侍郎无话可说。

正当周围又将陷入一阵寂静之时,但起突然开口提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白日被卫尉任命时就想提,但碍于之前顶撞太狠,没好意思提出,此刻他借着这样一个机会把问题提了出来,也不算不给卫尉面子。

“大月氏部原本便生活在河西走廊,如今只是被匈奴逼进了西域,若是沿着河西走廊前进,多半还能知晓月氏的行踪,但若是改道,相当于从西域的南面进入西域,又该如何寻找大月氏的踪迹呢?”

子兴啊,你可真能给我找事儿啊,桥秉心里想着。

这件事放在原来的历史上,是张骞被扣十年之后逃到大宛,由大宛国那里得知大月氏的位置。

不过那时大月氏已经向西扩张迁徙吞并了大夏,要放在十年之前这月氏在何处,桥秉前世虽然知晓历史,但还不至于连这都知道,一时有点答不上来。

但起见自己的问题把上司给问到了,瞬间就后悔了,自己这无意间又让对方在众人面前难堪,以后免不了被记恨,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啊。

然而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下,一个声音不偏不倚道:

“那到时,便只好一一拜访西域诸国,看看能否打听到大月氏部的下落,顺便还能以使者的身份邀请西域诸国一并抗匈,就算没能找到大月氏完成陛下的任务,我等合纵西域诸国形成一个抗匈联盟,依然算是实现了陛下的战略目的。”

此言一出,惊叹四座,刚还在苦思冥想的桥秉也被这个略带锐气的回答所震惊。

因为回答者不是他人,正是皇帝陛下钦点的使君——

张骞。

张骞从桥秉开始讲述改道原因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大家好似把他忘记了。

其实桥秉一直在观察张骞的态度,但这位年轻的使君始终静而不发。

这样的反应实际上令他心中有些打鼓。

虽然张骞官职只有中郎,但使者持节,身份独特,依然是使团队伍的领导人,而非桥秉可僭越。

从始至终作为最高长官的张骞没有对这个提议表示过赞同或提出反对。

前世的桥秉因为工作性质要求,有着很强的沟通交流能力。

但像张骞这样的态度让他无法确定一个合适的劝说方案,如果不小心会错意可能会使沟通陷入僵局。

结果这位使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对但起问题的答复,不仅变相地同意了桥秉提出的改道计划,而且还提出了一个极为高明的战略设想。

那就是可以效仿战国时期的苏秦合纵抗秦,将西域诸国合纵起来抗匈。

若是做到这一点,即使没能联系上月氏,西域诸国的联盟也完全可以替代其成为大汉的战略联盟用于夹击北方匈奴。

而张骞就能想到这一点。

桥秉从此刻起打心里佩服这个年轻的使君,只能说刘彻挑选此人出使西域绝非是随意而为。

待到周围的人都从刚才的话语中回过神来时,使君又问桥秉道:

“卫尉公,若如你所言,途经羌地再进入西域可行便罢。”

“但若是那羌人领袖与我大汉为敌,不肯放行,该当如何?”

桥秉平复心情,他没有把握一定能说服张骞,但他要把真实的想法全部说出,用真诚去打动他。

“羌人领袖若是已经臣服匈奴,那我们此举便是与寻死无异,”

听到此言,使团的众人对桥秉议论不止,他提出的方法都未必可行,还提出来做什么?想扰乱使团的决心吗?

“但,”

一个字,掷地有声,让周围的议论都停了下来。

“若是这般,即使我们不改道,继续向西依旧是死,河西道已经在匈奴人掌控之中,他们绝不会让使团安然返回,更不可能允许我们通过。”

“所以,我宁愿相信羌人部族没有完全倒向匈奴,也不愿相信我们能在匈奴的眼皮底下继续向西而安然无恙。”

“更何况,大汉对羌有先帝的政策为基础,有归化的羌人向导为佐证,我们还能许以利益,使羌人倒向我大汉。”

“到时在西域诸国联盟之外,又多一处势力能够掣肘匈奴。”

“这个险,值得冒!”

张骞听完桥秉一席言语,心中难以平静。

并且仔细想来,与其冒险穿过受匈奴控制的河西道,不如冒险去和羌人沟通。

排除要翻越雪山而言,羌人毕竟要比匈奴弱小得多,即使是谈判,作为汉使,有大汉撑腰,也更有底气一些。

“好,那么我以大汉使者的身份,代表大汉天子的意志,同意了卫尉提出的改道计划,”

听到此言,桥秉差点抑制不住兴奋,这不仅是救回了自己的一条命,更是从此刻起改变了整个汉王朝的历史。

改道计划实行后,汉使张骞很有可能摆脱被扣押十年的命运,成功完成对西域的访问。

这前后十年左右的时间差,可能使汉王朝更早摆脱匈奴悬停在北方的刀口。

后世的历史走向将会因为这十年出现怎样的不同。

桥秉已经猜不到了。

“只不过,”

使君话锋一转,众人有些不明所以。

“吾等自长安出发,日月兼程来到这河西道,身上带的水却要告罄了,怕是不能支撑队伍回到陇西郡。”

原来如此,怪不得吃的是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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