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5(1 / 2)

“清华哥,你怎么从床上起来了?还开着窗,小心被我娘给瞅见了,包准骂你个狗血淋头。”

“宛丫头,你这张利嘴已经让我狗血淋头了。”站在窗边的人,慢慢地转过身来,手里还拿着谢木宛今早才买来的千里眼,他有着极其苍白的一张脸,瘦削的脸上只有那对眸子还有一点人气。他浅浅地一笑,依稀可以看出他没生病时的英俊模样。“你送了这么一个好东西,我哪能耐得住。这个洋人做的千里眼还真好用,刚刚我还看到了隔壁院子的小姐在赏牡丹花呢。”

“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喽!”谢木宛小嘴一扁,重重地将食盒往桌上一摆,“亏我去哪还惦着你。”

“闻这香味就知道是陶陶居的蟹黄蒸饺和小米粥。宛丫头,你真好。”谢清华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时用力,竟又让他狂咳起来。“唉,看起来,这小米粥我也喝不了几回了。”他一边咳一边说道。

“哥……”谢木宛闻言心中一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喔,我已经和老天爷许过愿了,下一辈子,我要做你的亲哥哥,做木栋的亲弟弟。”谢清华依然在笑着。

“这世都还没完呢,提什么下一世。不过,我答应你。”谢木宛低下头来,从食盒里掏出几款点心和小米粥,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

他们三个自小就是一块长大,清华堂哥的父母死得早,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到她家来了,稍微长大一点后,他便时常带着她去看窑工们开窑取瓷,去码头看大帆船出海,比她的亲哥哥遗像亲哥哥。

可是,这样一个好的人,怎么就来日无多了呢?

“木宛,我只有一个遗憾,就是没能去上京赶考,给堂叔、堂婶争口气。”谢清华喘着气地说道:“他们虽然不说,其实也很想家中能出个考取功名的,大哥又不是那块料,偏偏我又……唉,那样也就不必老是要顾忌崔家了。”

“清华哥,那些琐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现在只要好好地养着身子,等我哥把那个什么祁连医仙请来,你就会好的。”谢木宛伸手端了碗粥放到他身边的小几上。

“真要那么容易请来,那还称什么仙?”谢清华有些不以为意地说:“生死有命,我早就看开了,只是,劳烦了大哥。”

“他呀,粗皮粗骨的,祁连山哪能难倒他。”

“大哥要是知道你这样消遣他,不在那祁连雪山上气得跳脚。”

“谁要理他。”

“唉,你这个当妹妹的……不过,我时时在想,你要是个男生,那该有多大的作为,谢家和泉州对你来说都太小了。”他直直地看着她,眼眸之中满是对她的了然。

“要是我是个男生。”谢木宛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一定要是男生才行呢?

她不能路见不平、不能参加科举,甚至不能踏上海船,就只因为她是个女的。

“木宛,你怎么啦?”谢清华看着她问道。

“哥,没事。”展颜一笑,看到堂哥那憔悴的病容,她知道心中的这种想法,是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泄露分毫的,免得他又为她操心。“对了,陈子湛送了一支七叶三花的成形人参给你,我代你收下了。”

“这个子湛老是送人参给我,是要我把妹妹许给他吗?”他打趣道。

“哥!”谢木宛直觉得脸上一热。

“好啦,不笑你了,知道你志向高远,不想太快嫁人。”

“只有哥了解我。”

雨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直到谢清华精神不济,这才散了。

谢木宛拎着食盒走到门外,小禄早在一旁候着了。

“小姐,我看见你在和清华少爷说话呢,我就没进去了。”

咦,小姐怎么都没说话?啊——

“小姐,食盒还是我来拿吧。”

小禄贴心地伺候她。

“小姐,你怎么哭了?”

谢木宛双目一闭,滚烫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往下流。从一进这个房门,她就一直忍着,怕被堂哥看见、察觉到什么。

她没有告诉堂哥,其实她今早已经接到了大哥的来信,祁连医仙果然不肯前来,大哥决定另访名医,做最后的努力。

不能告诉他,否则那仅存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要失去了。

☆☆☆

谢清华躺在床上,一阵又一阵疼痛从各处经脉向他袭来,真令他撑不下去,如果不是身后有这些亲人的支持,他可能早就放弃了。

恍惚之中,他觉得有人来到了他的床前。

“木宛,是你吗?”他吃力地问道。

“心脉俱损,血行不良,拖到此时还真是一个奇迹。”有人拉着他的手,冰凉的手指扣在他的脉搏上,那脉动在安静之中好像特别明显。

有人在给他把脉。

“你是谁?”谢清华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团黑糊糊的影子。

“给你两个选择。”那个人并未理睬他的问题,反而丢了个问题给他,“你是准备再拖上三个月死,还是给我当试验品,死马当活马医?不过,可能活不过三天。”

“对于我来说,三个月和三天实在没有多大的分别,随你吧。”

“好洒脱的人,真的不用再想想?”来人的身影轻轻一动,好像又离他近了几分。

“浮生彷若梦,弹指一挥间,没什么好想的。”

“那我可就要带你走喽!”

“谢谢,姑娘。”这个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嗓子,可是那举止中流露出的一丝温柔却瞒不过他,毕竟他从小就看着木宛做男孩子打扮,对此感觉也特别敏锐些。“那我可不可以留书一封给家人?”

“当然可以。”来人冷冷地回答,可是已经不再刻意地压低嗓音了。

谢清华艰难地坐起来,自己磨墨、摊纸,他一向独立,就算在病中,也鲜少事事假手他人。

好不容易写完信,他拿出一样东西塞进信中,压在纸镇下。宛丫头,我要走了,你也可以好好想想自己要走的路了吧。

放妥信后,他抬眼一看,来人正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末了,她说了一句,“病书生,我喜欢你。”

然后,他鼻子一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名黑衣女子,收起了手中的瓶子,被黑纱遮住的面容看不到任何表情,“病书生,不给你用麻药,怕你撑不过这段路。”

说完,抱过他轻飘飘的身体,从窗口一跃而去。

窗外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最后一缕天光已经被渐降的黑暗所吞没。

他们的身影像一张轻飘飘的剪纸一样,飘上了院墙,随着吹个不停的海风,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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