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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完,若有所思似的,他又抬眼望了陆双一眼。

少年颀长的身影头也不回地远去,如履平地,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慕容彦几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下了山,坐在一间茶棚里歇脚。

破破烂烂的茶棚外,青墙黛瓦的角落里聚集着很多面黄肌瘦的流民,下属环顾四周,不满道,“这个地方真是邪气的很,顾家的大小姐不就是在这里出了事……”

有人觑了慕容彦一眼,赶紧拍了拍他,让他打住。

这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变了脸色,狠狠扇自己的嘴,“公子恕罪!属下刚才纯属无心之言。”

几人皆是低下头去,噤若寒蝉。虽然慕容彦从没有发怒过,但所有人都对他有一种天然的畏惧。

顾家大小姐出事之后,公子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却是暗暗派人寻了好几个月。

这种越是不动声色的平静,才越是令人不安。

慕容彦盯着路边的流民出神,安静了片刻,他开口,声音不见喜怒,“在外人面前,要叫我大人。”

“……是是。”下属忙不迭点头。

顾家小姐的下落……看来仍是公子的心结。

慕容彦若有所思,看着茶棚外的流民。

如今天子病重,皇权衰微,太子监国。

太子庸碌无能,周围群狼环伺,蠢蠢欲动。

人人都想要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

有着不光彩的出身,慕容彦作为籍籍无名的九皇子,这么多年下来,冷眼瞧着周围暗流涌动的权利倾轧。

皇位的归属逐渐焦灼,人人耐心渐失,都想撕下最后一层窗户纸,这一切让太子变得极为敏感易怒,一点点风吹草动便杯弓蛇影。

竟是连自己这个最不可能夺嫡的九皇子也不放过。竟然派他一个皇子出来剿匪。

说来可笑,虎视眈眈的恒王和惠王太子无力去管,反而是拿自己这个从小便是皇宫透明人的亲兄弟开刀。这样的蠢货……慕容彦默默冷笑。

但蛰伏了十几年,慕容彦最不缺的就是忍辱负重。

此次剿匪虽然九死一生,但最终也达成了他的目的。如果他估算不错的话,不出半年,皇宫必然兵变,到时候等京城斗个你死我活,他再带兵以清君侧的名义一路杀回,到时候无论是太子、桓王、惠王他们三人谁胜谁负,皆成为他掌中之物。

慕容彦几人虽衣着华贵,但是形容有些狼狈,尤其几位下属瞧着凶神恶煞的,那些流民只敢远远观望,而无一人敢靠近。

只有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者走了过来,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拿着个破铁碗,碗里装着几枚铜钱。

下属立刻上前拔剑,慕容彦挥了挥手,命人退下,又给了他一锭钱。

老者喜不自胜,拿着银子不断道谢,竟然无视下属,大着胆子再次朝慕容彦靠了过来。

老者破帽破扇,念念有词,颇有些乡野老道的味道,“这位公子,老朽见你鼻梁高耸,印堂平坦,眉间隐隐一股紫气,日后必定平步青云,真可谓天生的王侯之命啊。”

慕容彦眼尾淡淡扫了扫老者,没有给他一个正眼,属下眼观鼻鼻观心,立刻就要打发他走。

“不过嘛,只是——”老者不动如山,话锋一转。

慕容彦终于看了他一眼,“只是?”

老者笑了笑,一脸的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慕容彦心中冷笑,示意下属又扔了他一锭银。

见老者接过银子,他问道,“这样呢?”

老者大喜,将两锭银子在破衣裳擦了又擦,这次的笑里多了些谄媚,道,“只是公子命中占位瑶光,在正对宫方向有一天枢,那是你命中的克星。”

“你们互为犄角,互相辉映,又在不断变化。你若式微,他必噬你,逐步蚕食你的一切。日后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啊。”

慕容彦想看看这老道嘴里能说出什么花来,闻言难得怔了怔。

他与太子之间,可不就是你死我亡。

下属已经抽剑赶他,“妖言惑众,还不快点滚。”

“别杀别杀!”老者见剑出鞘,终于吓到,护住自己,急急道,“此卦虽凶,但也不是不可化解。若是过了这一劫,公子日后必定逢凶化吉,前途无量啊。”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擦了干净小心翼翼递给下属,“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朽这里有三枚铜钱,公子将它埋在公子院子的正南方,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可自动化解。”

慕容彦似笑非笑,淡淡道,“那就多谢你吉言了。”

“善哉。善哉。”

慕容彦让下属收起剑,放老者走,等老者离去,他神色一沉,“让这里的知府来见我。”

青天白日之下放任这么多流民不管,任其无家可归,朝廷每年发出那么多的赈灾粮饷,当真是石落湖中、有去无回,连个响都没有。

“公子,那这东西?”下属亮出手里的三枚铜钱。

慕容彦心中烦躁,看也未看,“扔了。”

老者的话,他当然是一句没有信。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喜欢自己争。

顾芷兰慵懒地倚在美人榻上,将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葡萄往嘴里送。

柳氏焦急地摇扇子走来走去,头上的钗环叮当乱响,见她这幅惬意姿态,跺了跺脚,羽扇一指,“吃!你还有心思吃!你知不知道,如今不光是你爹爹,连九皇子府都派人手去找了!”

“还找呢?”顾芷兰斜倚托腮,懒懒道,“都找了这么久了,大姐姐要是还活着的话,人早就找到了,这些人还当真是不死心。”

死也便罢了,怕是死了都不省事。柳氏冷哼一声,“如今咱们家与九皇子的婚事岌岌可危,若是找不到人,九皇子那边看上去也没有继续再结亲的意思,你若再不抓紧机会,这本亲事还不知道便宜了谁!”

即使是不受宠的凤子龙孙,在外人眼里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所以当东宫派人来府中拜访,表明了来意之后,顾大人还算有些自知之明,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小门小户可入不得龙廷。

他犹豫不决,既怕齐大非偶,毓儿嫁过去不好过,更怕牵连到夺嫡的漩涡里去。

但是又转念一想,九皇子这样的冷门皇子,本就远离权力中心,tຊ不会涉及到党争,将毓儿嫁过去好像也没什么,反正不会连累到顾家就是了。

好歹也是个正经皇子,到时候新皇登基,再封他个亲王头衔,做个逍遥王爷,那女儿就是正经的王妃,自己的脸上也有光啊。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渐渐起了同意的心,但柳氏还是坚决不同意。

其实她跟他想的一样,只有一样不同——她想让自己的女儿顾芷兰嫁。

柳氏又急又恨,只顾着在顾芷兰面前灌迷魂汤,“最近你爹爹心情不好,连我都不敢犯雷池一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拿出乖乖女儿的作派出来,让你爹爹、让九皇子的人都看看,大女儿没有了,我们顾家的嫡次女也是不差的!听到没有?”

“乖女儿,你若是嫁给了九皇子,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整个京城你都是一顶一的尊贵和体面,从此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女儿啊,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顾芷兰欣赏着自己的丹寇指甲,不以为然,“母亲,这京城谁不知道这九皇子最不受宠,听说他母亲还是个妓——”

“闭嘴!”柳氏厉声呵斥。

顾芷兰住了嘴。

柳氏冷笑一声,悠悠道,“你呀,还是太年轻。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些流言蜚语都是虚的,只有你手里的地位和富贵才是最要紧的。”

“九皇子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等你成了王妃,谁还能看轻了你不成?这些傻话以后不要再提。”

顾芷兰这阵子被柳氏絮絮叨叨的话听得不耐烦,但仍是忍了下来,面上淡淡道,“知道了,母亲。”

柳氏见她如此答应下来,也终于不再继续,慢吞吞摇着扇子走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对于顾环毓的下落,她是不担心的。

她有九成的把握灭她的口,找的那批人都很干净利索,没人找的到她的把柄。

退一万步,就算最后顾环毓大难不死,回来也没有人会再要她,别说是皇子了,就算是乡野村夫,谁还会要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儿?

顾老爷还在马不停蹄地寻找顾环毓,柳氏顾芷兰二人殚精竭虑地为日后前程做打算,谁也不曾知晓,他们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正隐匿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

秋意正浓,马上迎来冬天。

顾环毓看着灰蒙蒙的天,轻喃道,“晚来天欲雪……”

美丽的女郎坐在庭院里,十指纤纤,在帮劈柴的少年捡着簸箕里的豆子,清风徐徐,郎才女貌,宛如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聂氏拦住想要过去拿东西的陆父,努了努嘴,示意他朝那边看,两人相视一笑,笑吟吟进了屋。

簸箕里的豆子很快捡完了,顾环毓拍了拍手,又喂给了笼子里的兔子几片菜叶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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