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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双还是紧紧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放开了她,目光紧紧地锁着她。

“环环。”

一个简单的称谓,却好似隐忍着百转千回的情感,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她身上,从此便禁锢住了她。顾环毓目光一怔,忍不住微微一颤。

而陆双再一次抱住了她。

比起刚才的失控,这一次他格外轻柔,轻柔地环住她,像是在安抚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跟我回家吧。”

他抵在她的肩上,声音带着异样的温柔,“……跟我一起回家,行吗?”

顾环毓慢慢抬起手,试探地回抱住他,对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放开她,轻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少年女郎之间的朦朦心事,那忍不住互相试探,又终于慢慢牵在一起的双手,十指紧扣,所有的一切都被静默的观音看在了眼里。

观音伫立在昏暗的庙中,拈花而笑,神情悠远。

一杯茶盏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众人皆齐刷刷跪了下去,不敢抬头。

慕容彦站起身,背着双手踱了几步。片刻之后,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

“跑了?”

与刚才摔碎茶盏的阴郁模样判若两人。

“属下……属下事后去问了掌柜,掌柜说那个时间确实有一个戴帷帽的姑娘一个人进来过,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很快又离开了,他当时没有注意,不知道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就没有多在意。”

慕容彦抓住了重点,“一个人?”

属下咽了咽唾沫,“是……是一个人。”

一个人……为什么无人陪同?慕容彦陷入深思。

如果身份方便的话,怎么可能放心让一个闺阁女郎一个人去见人。

只有一个可能。

那个人不方便出现。

那是个男人。

慕容彦面色微沉,想起属下说的那一日赶去山匪路上与她擦肩而过的情景,久久没有说话。

所以,她被一个男人救了,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为什么她明明到了酒肆,却又决定回去?慕容彦百思不得其解。

“人就在这个镇上,掘地三尺给我找。”他对一众跪着的下属下达了命令。

慕容彦觉得顾环毓真乃他命中的劫数。每每在他势在必得的时候,她就像是忽然在他掌中飞起的蝴蝶,再次脱离开他的掌心。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惠王的人很快就到,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必须要尽快把她找出来。

他的东西,只能由他来染指。等他找出她和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他要砍了那个男人,再当着她的面把他剁成肉酱。

“爹爹终于肯办姐姐的丧事了?”

明明是沉重的话题,两个人却是聊得云淡风轻,柳氏更是喜笑颜开,嗤笑了一声,“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这下总算是死心了。”

顾芷兰对这个处处都压她一头的姐姐并没有多少感情,很快将心思绕到了另一件事上,有些不满道,“娘还让我嫁九皇子呢,如今他人都不在京城,你让我怎么嫁?”

几个月之前还是一派海晏河清,没想到一夕之间便风云突变。天子病重,太子监国,派九皇子北上剿匪,燕王惠王更是蠢蠢欲动,大肆笼络朝廷党羽,手下军队最近屡次出入京城,搞的人心惶惶,如今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阴霾之中。

顾老爷一边忙着找女儿,一边在政务上焦头烂额,每次下朝回府都是阴雨密布的一张脸,饶是柳氏最近为女儿谈亲事的心思也淡了些。

柳氏虽是个不出宅门的妇人,整天对着顾老爷的脸色,也隐约知晓外面怕是快要变天了,非常时刻,不由得盘算起第二手打算:“要娘说,也不是非九皇子不可,如今他人不在京,我瞧着赶紧找个别家也是合适的,别到时候国丧一来,便是想嫁也嫁不出去了。上次马球会上的那个齐小侯爷就不错,兰儿觉得如何?”

顾芷兰心里有些憋屈。她本来觉得捡顾环毓不要的亲事已经够丢脸的了,这段时间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接受,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现在恐怕是捡漏的也嫁不成了。那九皇子虽然身份争议,但好歹是凤子龙孙,如圭如璋的绝顶人物,那齐小侯爷怎么能够与之相比?

她潜意识里不知不觉早就将慕容彦当作了她的未来夫君看待,其余的男人当然是一个也看不上眼了。

顾芷兰还在听着柳氏的喋喋不休,开始有些心烦意乱,忽得她眼前一亮,笑着站了起来,跑向了庭院,“雪!娘!下雪了!”

“兰儿慢着些!”柳氏忙止住话头,提起裙子起身追上,一脸无奈地嘱咐着,“都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片片雪花从天幕降落而下,窸窸窣窣落在地面,瞬间化为一汪积水。雪花越来越大,化为片片鹅毛,迎风飞舞,打在亭榭走廊里走动的丫鬟小厮的头上、肩上,打在跑出庭院嬉笑玩闹的顾芷兰的眼睫上、头发上,润物细无声般留下一丝丝沁冷的寒气。

冬天来了。

远在一方的梅山,也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将梅山笼罩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聂氏从庭院的槐树底下挖出来了两坛酒,笑着道今夜吃烤羊。

庭院的参天槐树遮挡了大部分的雪花,只有断断续续的几缕飘了下来,落在跳跃的火焰上,瞬间泯灭无影。一家人围在庭院里吃着烤羊喝着酒。一点雪花不足为虑,反而平添了几分意境。

聂氏喝了几杯酒,笑着赞道陆双酿酒的手艺又长进了,又笑眯眯地看着坐在一旁为她斟酒的顾环毓。女郎纤弱沉默,低下头,小口小口吃着盘里切好的烤羊肉,模样斯斯文文地,与她们一家豪放的风格格格不入。

顾环毓的去而复返,对于陆家一家人来说都是惊涛骇浪。当陆双牵着她一起回来的时候,聂氏陆父两人简直是惊掉了下巴,两人互相之间对了一个眼色,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默契地选择了什么也没问,对顾环毓下山一事只字未提。

背地里却是对自家儿子暗竖大拇指,不亏是她的好大儿,还是他行!她就知道这些年没白养了他!

而顾环毓本人,表现的也依旧和往日一样温柔平静,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看到她此刻安之若素的模样,聂氏真心觉得心里有些感动,傻姑娘,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回来意味着什么吗?

她将与之前荣华的生活全部告别,那些曾经的清闲与富贵,她当真舍得下吗?

聂氏越看心里越怜爱,温和了眉眼,凑到顾环毓身边,对她慈爱道,“这天儿挺冷的,环环,你也喝点热酒暖暖身子吧。”

顾环毓抬头看聂氏,对她微笑摇了摇头,轻声道自己不会喝酒。

作为几十年的老酒鬼,聂氏大为吃惊,“环环不会喝酒?这怎么行?”

聂氏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亲自给她倒上,怂恿道,“婶婶跟你说,这酒啊,可是个好东西,一杯下肚,就tຊ算是神仙日子也不换嘞。这桂花酒还是双儿几年前亲手酿的,你尝尝看。”

顾环毓听得恍恍惚惚,有些心动,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的陆双。

陆双正低头往烤架的羊肉上刷油,熟练地翻转着,羊肉渐渐冒烟,散发出逼人的香气,他用匕首割下烤好的腿肉递给陆父聂氏,又将另一块单独片成细细均匀的小块,放到了她的盘子里,将盘子推到她面前。

顾环毓轻轻移开目光,试探地端起碗,抿了抿嘴唇,小小啜了一口。

辣辣的,但余味悠长,隐约间还有一点桂花的香气。

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口。

她又小小抿了一口,好像还不错。

聂氏忍不住抚掌大笑,“好好,别看咱们环环平时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有当小酒鬼的潜质。”

陆双一边炙烤羊肉,时不时往她那里瞥一眼,等她喝了小半碗的时候,他放下手中匕首,一伸手拿走了她的碗,“别喝了。”

顾环毓正喝在兴头上,见手中的碗就这样被人端走,抬眸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清凌凌的。

聂氏今日高兴,喝了不少酒,此刻有些酒意上头,柳眉竖起,瞪着陆双颇为不赞成道,“你就让环环喝一点怎么了,难得咱们今天高兴,是不是环环?”

顾环毓对聂氏笑了笑,唇边浮起一个浅浅的梨涡,点了点头。

陆双看着她笑意盈盈的侧脸,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又把碗放了回去。

酒过三巡,一家人有说有笑,聂氏和陆父双双喝了不少酒。聂氏时不时看一眼自家陆双,又看一眼身旁的顾环毓,看着眼前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心里喜的跟什么似的,难得有些红了眼眶。

亲人在侧,其乐融融,五谷丰收,岁有余粮。这样的年,她愿意一直过下去。

天色越来越晚,四人又在一起吃吃笑笑了许久。

等到杯盘狼藉,肴核既尽,聂氏喝了不少酒,站起来时已经歪歪扭扭,被陆父搀扶着回屋的路上,嘴里还在一路念叨着她还能继续喝,陆父平时少言寡语,今日喝了酒,面上难得染上了几分薄红,嘟嘟囔囔着聂氏以后少喝些酒,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生怕她摔着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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