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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说是为他和二兄相看,实则有皇后在场,谁是主角,他心中很清楚,不愿夺了二兄的风头。

而且,对于未来常伴枕边的那个女子,陈定川并不注重她的身份。

只要不嫌他注定被打压的前程,能与他谈到一处,能有副潇洒翱翔于天下的心肠,能有双在夜色中剔透发光的眼眸,能让他倾心如故,便已是寒门小家的姑娘,他也甘之若饴,视若珍宝。

……在夜色中剔透发光的眸子。

眼前似乎闪过双极黑的眼珠子,带着潇洒的不屑。陈定川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望向被陈定南翻乱的桌案。

一张雪浪纸飘落在地,五言律写得敷衍随意,只是那上面漫不经心的潦草字迹,无端让他想起了某个俊秀少年的答卷。

陈定川将那张纸往眼前拉了拉,细细端详。

那诗写得着实平常,不是李时居寻常作文章的水平,可那字迹也太相似了些,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都像极了那人的运笔习惯。

纸张上写了名字的一角被压在陈音华的诗作下面,他卷了衣袖正要去看,却听见耳边二皇子爆发出一阵吵闹的笑声,“母后,便是她了!我觉得这位计姑娘的赋写得甚好,我甚是喜欢!”

说完,陈定南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纸卷往陈定川眼前一塞,“三弟也看看。”

陈定川无奈,只能停下手头动作,偏头去看。

计秋芳,他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如雷贯耳,是内阁大学士计玉书的长女,这样的位置,宛然夺嫡的兵家必争之地。

大皇子早早娶了亲,没办法借助姻亲获得计大学士的支持,而对于二皇子来说,这倒成了一个优势。于是在皇后的暗示提点下,陈定川顺水推舟做了个好人,“想来二兄与计姑娘颇有眼缘。”

陈定南口中称是,抹了抹额上冷汗,为了给母后争口气,他也算豁出去了,毕竟这姑娘如何样貌,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那可是他要度过一生的正妻呢。

大皇子虽有不快,但此事早已在他意料之内,当下朝四皇子点了点头道:“好了,去和你母妃说吧,你二哥已经选好二皇子妃了。”

定方稀里糊涂地说好,皇后则很满意地将吩咐女史收拾桌上诗卷,给计姑娘准备赏赐。

几位皇子正要从明珠桥离去之时,有小太监跑过来报说:“圣上请四位殿下过去说话呢。”

陈定川遥遥往白玉台御桌上眺望,皇帝正独自坐在长案后,抬腕朝他们招了招手,那身影看上去,颇有点凄凉。

虽然推翻先帝、坐上龙椅不过短短十几载,但这治天下不是寻常人可以想象的艰难困苦。

明煦帝是位热衷于创业的皇帝,正应了那句话,守业更比创业难,孤家寡人夙兴夜寐,用鬓边苍苍白发,方换得人间盛世太平。

等走到御桌跟前,在下半晌明亮的日光下,皇帝的皱纹横生,竟已带了沉沉的暮年气息。

明煦帝抿了口酒,饶有兴致地听四皇子汇报——二兄与一位姓计的姑娘颇有眼缘,对着她的诗作一见倾心。

“这很好,让皇后去准备头筹的赏赐吧。”

明煦帝懒怠揣测背后的利益关系,他已经老了,只要儿女心有所属,他便觉得尽到了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

他转脸看向陈定川,“老三,你呢?”

陈定川拘谨地拱手,“儿臣并不如兄长幸运。”

明煦帝也就是象征性地一问,摆摆手道:“既然没有中意的,那便下回再相看吧。”

明煦帝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话对陈定川说,那厢陈定南却唤侍从捧了方盖着锦帕的托盘上来,献宝似的,双手呈送到明煦帝眼前。

陈定川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二皇子换上一副笑容,“这是我在漠北行军时寻到的灵药,据说可以延年益寿,特来敬献给父皇。”

“哦?”明煦帝很感兴趣,示意他掀开帕子,“是什么?”

“是用千年灵芝、万年人参,和以长寿村妇人之乳调和的药丸。”陈定南说。

站在后面的陈定川和陈定夷听闻此言,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父皇!”大皇子陈定夷为人耿直,跪下谏言,“这药丸来路不明,需得请御医验过才好。”

“大哥此言差矣,”陈定南对呛道,“此药乃是经世外高人指点而成,又请我漠北军中的医师看过,若不是世上仅此一颗,我必定以身试验。”

明煦帝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只将四皇子定方揽到怀中,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的四个儿子中,如果说武德侯有过偏向,那就是二皇子陈定南的,毕竟漠北军中的大部分人手都是从昔日武德侯麾下拨过去的。

父皇只点头不说话,陈定南理所应当地认为他默许了自己的行为,于是很得意地瞧了陈定夷一眼,轻手轻脚地将药丸转交给皇帝身边大伴。

然而皇帝却含糊地张了口,“定夷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还是拿去给御医看一下吧。”

陈定夷重重点了点头,方站起身。这回轮到二皇子面露丧容了,他用胳膊肘一捣陈定川:“三弟,你读的书多,可知道漠北有这么个偏方?”

陈定川想了想,谦虚垂首道:“术业有专攻,臣弟才疏学浅,在药学上确实没什么涉猎。”

说得陈定南直倒气,只能怪自己这位三弟读书读傻了,连捧哏都不会。他挪了挪脚步,正想着怎么在父皇面前找补时,忽然听见远方雅乐声起,是礼乐司按照时辰,发出了宴毕的讯号。

当然,宴毕并不意味着赶客出宫,这只是案桌上的餐食撤下去了,接下来还有娱乐游戏。

比如太常寺领着新科士子进献上贺词,礼乐司要排演百戏,歌舞伎献上时兴的北番舞和回回舞,大伙儿从桌边站起,在太液池边簇拥着,商量是蹴鞠还是打马球,是投壶还是捶丸,皇帝被新鲜的热闹引去注意力,挥了挥手,让他们趁此机会,好好消遣一番。

太液池两边都是一样的热闹,人声鼎沸,无人留意一位皇子的离席。陈定川借着半下午明晃晃的天光,朝明珠桥那边望了一眼,只见人影绰绰,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走到台下,拍了拍翘首寻找云瑶身影,并准备等下献贺词的薛瑄,随后自行往皇极门外去了。

那厢皇后带着评诗结果出来,计家大小姐如愿以偿拔得头筹,这厢李时居和陈音华在假山石后说了半天闲话,等到池边开始举办捶丸比赛,公主的侍女们四处呼喊,名落孙山的两人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捶丸赛是男女混队,球来球往间亦有看对眼的,借机暗送秋波,人人拿出了上场杀敌的劲头,誓要碾压同侪、一展雄姿。

陈音华最喜欢看这样的热闹,提起裙摆就往前头去了,但是李时居却因昨夜试用一目十行技能而睡得太晚,此时只觉困意袭来,眼皮沉重地坐在云氏身边打呵欠。

等待宴席结束的时光最是磨人,好不容易天色渐黯,有太监敲响了编钟,礼官终于站出身来,宣布此次烧尾宴结束。

向皇后谢过恩,李时居托着沉重的步伐,爬上回家的马车。

此时她很感激自己今日行头轻便,若是顶着陈音华那样镶琉璃宝石的金丝冠子,今夜只怕要落枕了。

车马慢吞吞往侯爵府行去,云氏心疼地替她捏了捏膀子,“累坏了吧……对了,你和公主何时走这么近了?”

公主在国子监攻读武科进士这种秘辛自然不能轻易告诉旁人,哪怕这个旁人是自己亲娘。李时居转着颈项含糊应道,“先前在长宁街遇见,一来二去就相熟了。”

云氏点点头,没再多问。

李时居倒很八卦地打起精神来,“娘,您瞧见皇后殿下看计家小姐的眼神了吗?我看是比二皇子还要喜欢她呢,恨不得明天就宣旨将她封为二皇子妃。”

云氏嗟叹,“早几年,崔皇后也和咱们家这样好过,不过你父亲的事情一出,她急着找计大学士当靠山,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望着李时居笑道:“你爹还想过让你当二皇子妃呢!”

第24章 留堂

李时居吓得连连摆手,又问:“皇后不是出自清河崔氏吗?既然是世家大族,为什么不培养母家势力?”

云氏虽然性情温顺不理政事,但是跟在李慎身边这么多年,朝中局势也听了不少,“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了,崔氏这一代子嗣薄弱,皇后只有一个胞弟崔垚,如今任漠北都尉,寻常不得轻易回京,国子监祭酒崔墨虽是殿下表弟,但性情洒脱,如三皇子一样,对党争之事毫无兴趣,是以崔家对殿下来说毫无助益,皇后想要扶二皇子上位,和霍贵妃大皇子两派对抗,就只能借助别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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