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予柯不禁欢呼起来:“原来阿婆做的是客家腌面!”

景琛笑笑,予柯的天真烂漫总是能轻易感染他,他看着予柯,问:“喜欢吃腌面吗?”

“当然啊!嘉州小吃我都喜欢,但最爱的就是这个客家腌面,简直太美味了!人间怎么还可以有这么好吃的小面!”闻到猪油姜蒜的拌面酱香,予柯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阿婆也跟着笑起来,说:“好,好,喜欢就好,一会尝尝阿婆做的面。”

谈笑间,面条已经差不多熟了,阿婆将面条捞起,倒入一口半大不小的锅里,淋上刚才用蒜姜葱料炼制的香油、酱汁、又放了些客家独有的炸蒜蓉快速搅拌均匀,再往面条上洒了些葱花,几碗飘香客家腌面便成了。接着将早已经腌制好的猪肉猪肝下到煮沸的开水里,又添了枸杞叶、盐,轻轻搅动了一下便盛在了三只碗里。这时候,笋粄的香味也从蒸笼里一点点的飘出来,景琛帮忙揭开锅,果然,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笋粄整齐划一的躺在蒸锅里,正待晚餐的人们一一品尝。

予柯看了看润泽透明的笋粄,又瞧了瞧浓香四溢的腌面和及第汤,忍不住口水直咽。阿婆看到这情形,直乐的笑,说:“细妹饿喽!你们快吃吧!”

景琛和予柯帮阿婆摆弄桌子,摆放好筷子,将阿婆的杰作一一端上小桌,三个人就着雨声风声开动晚餐。予柯早已迫不及待,这时候顾不上含蓄了,大快朵颐起来。在第一口面滑进嘴里时,那香润绵软的口感便震到予柯了,予柯吃过很多次客家腌面,味道都非常点赞,但阿婆的手艺明显更高一筹,香而不腻,绵而不塌,再配上一口及第汤,仿佛入了人间仙境,予柯心里只有八个字“面香如此,夫复何求?”景琛光顾打量予柯享受美食的模样了,还没等予柯吃完第一口面,景琛又夹了一块笋粄放在予柯碗里,让她尝尝这个。阿婆似乎看出什么了,便笑道:“细哥,你自己也吃哟!”

景琛笑笑,挑起一口面送进嘴里。

予柯也不客气,接过景琛夹来的笋粄咬上一口,只感觉这皮薄如纸的笋粄里头,春笋、香菇、肉末和虾米等混合的口味爽脆清润,吃下去后仍然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阿婆精湛的手艺让予柯连连称赞,佩服不已。景琛对这样的一个老妇人也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不只是敬佩她娴熟老练的厨艺,而是一个人在这座围龙屋里独居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走出去。

现在社会日益兴盛发达,很多很多曾经在围龙屋居住的人早已陆续搬走,搬去更方便舒适的新家。可这位老婆婆一直坚守在这里,哪怕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对于她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她的脸上仍然是那样的宁静祥和坚定和充满了岁月沉淀的沧桑感。

景琛不禁问道:“阿婆,您的家人呢?”

阿婆微微抬头,说:“子女早就搬出去了喽!”

“那阿婆没有跟子女一起出去住吗?”予柯好奇的问。

“子女有子女的生活,还是分开住好喽!”阿婆说。

景琛点点头,外面的雨滴渐渐小了起来,这样的雨水让人的内心无限沉静。

阿婆将碗里的最后一缕面送进嘴里,轻轻放下碗筷,用手揩了下嘴角,望向屋外前方,眼光是那样的沉静和深邃。少顷,她缓缓地说:“我兄弟姊妹多,自小家又穷。三岁那年,父母将我送给当地的一户围龙人家寄养。那时候各家各户都穷啊,没法子,小小年纪就得学做各种各样的家务活。八九岁就跟着养父养母下地插秧割谷。”

顿了顿,又望向空中的丝丝细雨,继续说:“后来不到18岁,我就嫁人了。夫家也是围龙屋人,最开始时,跟现在的小年轻一样,也恩爱哟,跟他生儿育女,一起努力的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幸福了几年,就在我27岁的时候,丈夫跟着大队去山里做工,结果遇到天灾人祸,丈夫被永远的埋进了土里,再也回不来了哟!”

予柯很认真的听着阿婆的话,不禁为之动容,起身坐到阿婆旁边,挽着她的胳膊。阿婆拍拍予柯的小手,继续说:“听到丈夫消息的我啊,就那么疯一般的奔向山里,拼命的跑啊、哭啊、喊啊…可是再也听不到丈夫回应的声音…以前我每次上山去给他送饭,都能远远看到他挥动着手里的汗衫朝我喊着‘惠芳,我在这里!’,可这样的回音,再也听不到了喽。”

予柯问阿婆:“那阿婆后来又嫁人了吗?”

阿婆摇摇头,说:“那时候我儿子8岁,女儿才3岁,丈夫不在了,可两个孩子还小,一家得过日子啊!我一个女人能力、力气都比不过男人,能做啥?我就开始学着做小吃,笋粄、仙人粄、丸子汤…做啥卖啥。头天晚上准备好第二天卖的东西,日复一日,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孩子也慢慢长大了,人也老喽!”

予柯的眼眶早已湿润,她想不到这样安享的老太太人生如此坎坷,轻轻安慰:“阿婆受苦了!”

阿婆笑笑,说:“苦啊,那个年代有哪个不苦,但那时候的人有希望、干活有劲喽!有智慧有勤劳的双手,还怕什么生活的苦。每天累的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又是灿烂的太阳,最难的日子都过去了,还怕更难的吗?生活啊,只要你善待她,只会越过越好啊!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景琛由衷的说了一句:“阿婆是客家女人的典范榜样!”

阿婆笑笑,说:“什么榜不榜样,客家的女人不都是这样。后来国家富起来了,日子也越过越好了,这围龙屋里原来几百户人家,渐渐都在外面、周边建起了自己的大房子,走的走了,搬的搬了。可是我们老一辈,舍不得这块老疙瘩啊!出生到老去,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根在这里啊!不舍得!”歇了一口气,又道:“原本不只我,还有一些老哥老姐同辈都在这,可是岁月不饶人,一个个都不在了,留下的只有回忆…”

予柯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她静静看着阿婆,被她眼神中的深远悠长又祥和静苒的光芒所吸引。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什么是客家女人,什么是属于客家女人的隐忍善良、坚毅果敢,什么是岁月无论坎坷静好仍心有不惧,什么是千帆过尽却依然热爱生活。

雨声仍未有停歇的意思。阿婆抚摸予柯的头发:“细妹,时间不早了,我带你们去客房,早点歇息喽!”

予柯和景琛随阿婆穿过门厅,进到中厅的侧屋,那里有两个空房间。房间虽然简陋,却无比整洁。几个人帮着阿婆将干净的被子床单整理完毕。阿婆交待了几句,便退出了中厅侧屋,回到自己的门厅正屋了。

返回